贺祁宇的视线从掌心抬起时,发现孟之舟已走开。
破旧小区只门口亮着盏灯,里面黑沉沉一片。那纤柔的背影,渐然被黑暗吞没。
“走吗?”司机见贺祁宇迟迟不关门,问。
贺祁宇关上车门,脸转向前方,整个人倦懒地倚进座椅,点了下头,说:“走。”
他话音落下,车子便稳稳驶出。
地板碾过路面,声音并不大,但在暗夜寂静的巷弄中,却格外清晰地送入孟之舟耳中。
她脚步忽地顿住,回眸。
小区门口昏黄的灯下,已归于空荡。
夜风卷起一只塑料袋,鲜艳的红,像一簇火苗,飘飘悠悠,忽上忽下颤动着,须臾,被卷出她的视野范围,不知去了哪里。
此刻,孟之舟的心也似那塑料袋般在颤,一下一下,像要跳出她的胸膛,飘到不知何处去。
她在原地怔愣地矗立,若不是突然从角落的垃圾箱旁窜出一只猫,不知她还要这样呆多久。
敛起心绪,往前走,拐了几道弯,钻进她所住的单元楼。
快到六楼时,她想,妈妈不知道有没有听话,乖乖睡觉。加快脚步,打开阁楼门的瞬间,从里面透出的光说明,妈妈没有听她的话。
她心疼,微有些气恼,也无奈,关上门走向妈妈。
孟妈妈听到声音,立刻睁开惺忪的眼,从沙发上直起身:“你回来了。”
“让你早睡,你还是不睡。”孟之舟嗔妈妈。
孟妈妈笑:“我不困。”
每次妈妈都这么说,孟之舟真拿她没办法:“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她把装有打包饭菜的纸袋递给妈妈。
“大半夜的,怎么还买外卖回来?”
“不是我买的,是……”贺祁宇三个字到嘴边,又咽下,改口,“剧组的人一起吃饭,没吃完,我就带回来了。”
孟妈妈把接过的袋子放到腿上,打开袋口看:“就是你说的在你们班拍小朋友的那个节目组?”
“嗯。”
“他们怎么这么好,吃饭还叫你一起。”
孟之舟把挎包放下,迟疑了会儿,说:“路上正好碰到我,顺便把我给带上。”
孟妈妈刚要把手往袋里伸,停住:“可是,你这样连吃带打包,他们不会看不起你吧。”孟妈妈脸上露出忧愁之色,家里条件不好,她又没学历,只能给人当保姆,总担心女儿会被人看不起,“咱们自己到外面吃饭,没吃完,一定要打包带走的。可是跟别人……以后还是不要了。妈妈知道你是珍惜食物,不愿浪费,但别人不了解你,万一误以为你是个爱贪小便宜的人该怎么办。”
她见过太多狗眼看人低的人。
“不是我要打包的。”孟之舟去拿碗筷,“是他们打包了,送给我,让我带走。”
“这么好的吗?”孟妈妈转忧为喜。
如果她不要,他就要扔掉。孟之舟拿着碗筷,在流理台边怔住。
不过,这句话她并未说出口。
妈妈陈婷叮嘱孟之舟:“又请你吃饭还给你打包,人家待你这么好,你一定要把工作做好,回报人家。这叫什么来着……”
陈婷苦思冥想那句俗语,一时想不起,孟之舟代为回答:“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是了,是了。”陈婷笑。
这个夜晚在母亲的笑声中度过。
早上,孟之舟被闹铃叫醒,孟妈妈也跟她一起醒来。
孟之舟去洗漱,孟妈妈站在小灶台前忙碌,把昨天女儿带回的菜和粥加热。
冰箱里有水芹和菜青椒,孟妈妈去拿出,洗净切好放锅里翻炒,再把看起来十分寡淡的蒸牛肉放进去,如此稍一加工,俨然一道色香味俱全的新菜。
孟之舟出来,走到妈妈身边,看着明明是半份的牛肉却变成半锅,说:“不用这么麻烦的,我早餐简单吃些就行。”
“你爱吃蔬菜,我加点进去,马上好了,你去展开折叠桌。”
孟之舟把折叠桌拎出角落,轻手轻脚地打开,放下。这个时间楼下的小夫妻估计还在睡觉,她家的地板是人家的屋顶,厚度一般,不甚隔音,声音大会吵到对方。
两只椅子也拿到桌边,而后她去换衣服,整理包包。
做完这些,妈妈也把饭菜全热好。
时间已比她平时出门晚了,孟之舟想快点吃,可刚热好的粥很烫,根本入不了口。
怕会迟到,她放下勺子,说:“妈,我不吃了,先走了。”
说着,就要站起,被孟妈妈制止:“粥喝完再走,又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粥太烫。”
“那你先吃菜。”话毕,孟妈妈去拿了两只大碗,把孟之舟的粥倒进其中一个,晃一晃再倒进另一个,两只碗倒来倒去,没一分钟,粥的温度便降下来。
递给孟之舟,孟之舟接过,快速喝掉,跟妈妈说了再见,拿起挎包匆匆离去。
饶是她在路上已走得尽量快,可还是没赶上首班地铁,坐下等,等了四分多种,坐上第二班地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