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是郎中说的,说上月另一支队伍打这里过的时候,也休整了几日,寻了她去替人看病治伤。”
赫连姝就轻声笑起来,“哦,不错,我二姐是个真菩萨。”
“什么?”崔冉不由得回身讶异道。
这北凉人凶狠如豺狼,且自己也向来以冷酷好战为荣,怎么今日倒说起这等笑话来。
就听她漫不经心道:“她是以心善仁厚出了名的,人人都这样说。你要是遇见的是她,大约能过得舒服不少。”
她望着他,忽地邪邪笑起来,“怎么,要不要我替你牵一牵线,让你到她跟前露露脸?要是她看得上你,你想在她身边伺候,也行。”
崔冉瞥她一眼,不愿与这没正形的多言。
她却仿佛当了真的模样,定定地看着他,“本王不骗你,我与二姐感情向来好。她要是收你,我必不和她争。”
他终于听不下去,低声道:“你拿我当什么看,随手便送人?”
他的本意并不如何,只是单纯地不喜听她这样说话罢了。
不论怎么说,他也是出身皇室,曾经被视为掌上明珠的人,哪怕是如今落魄至此,仍是没有习惯被作为物件一样提起,好像新得了什么有趣的玩艺儿,见人喜欢便大方地送出手。
哪怕他心里知道,这便是他们这些人眼前的命运。
赫连姝见他微露愠色,却忽然好像很高兴的模样,咧开嘴笑起来,“哟,这么喜欢跟在本王身边?”
她像是一只枝头炫耀的喜鹊似的,笑得恣意,“那可怪不得本王了,我这人脾气不好,也不温柔,你受不住了别哭。”
崔冉无可奈何地瞧她一眼,也不能与她争,只道:“你没有你说得那样坏。”
“嗯?”她挑眉看他。
“我听我五哥说了,你让人照拂了他,许他来看我,也替他们寻了房子住,不是……不是什么强占来的民宅。”
他脸上略微有些不自在,停顿了片刻,轻声道:“谢谢你。”
眼前人像是怔了一怔,左右晃了晃肩,低低道:“废话真多。”
崔冉一个没忍住,抿嘴笑了一笑,让她瞧见了,眼睛就一瞪,“笑什么?”
“无事,”他道,“我只是觉得,你不必总是凶神恶煞的。”
赫连姝闻言,手竟向斗篷里袖了袖,白眼快要翻到天顶上。
“本王这叫女子气概。都像你们陈国人,鸡仔儿似的。”
崔冉又无声地笑了笑,才道:“我能不能再求你件事?”
“什么?”她斜眼瞧他,“别得寸进尺啊。”
“没有,只是那日里我哥哥来,我见他身上棉衣单薄得很,都挡不了什么风。他有尔朱将军关照着呢,尚且如此,那旁人的情形便更不如了。”
他道:“你方才也说,再往前面走更冷,雪更大,那这一队老幼又如何捱得过去。若是可以的话,求你再替他们置办些厚棉衣吧。”
对面听着便快要气笑了。
“你当本王是开粥厂布施的?钱从哪里来,从你小皇子的宫里掏?”
他抿了抿唇,略微有些窘迫,却仍执拗道:“你押送着这么些人,路途都过半了,若是往后的路上冻死了,岂不也白费你的辛苦。哪怕是置办些棉絮来,让他们自己动手往衣裳里缝,也总好过没有。”
赫连姝盯着他看了片刻,烦躁地一甩手,“知道了知道了!本王的军饷迟早让你给掏空了。”
他脸红了红,低声道:“多谢你。”
面前人脸色不善,眼睛里却盛着几分复杂神色,忽地近前一步,狐皮斗篷上的毛尖儿都快戳到了他脸上。
“你做什么?”他吃惊道。
“你还没伺候本王呢,枕旁风吹得倒是一套又一套。”赫连姝勾着唇角,“是不是也该有点表示?”
他大窘,退又退不得,唯恐惹恼了她。
正无措间,却听那边鹦哥儿扬声在喊:“殿下,有个侍人来找您。”
他长在乡野,性子又不是个稳重的,自然也不知道察言观色,小心通报。赫连姝不得不吁了一口气,放过崔冉,让那边叫进来。
崔冉正兀自喘息,庆幸这来的是时候,那侍人便近前了,恭恭敬敬道:“殿下,咱们县令今晚摆了酒菜,孝敬您呢。”
赫连姝淡淡道一声“知道了”,崔冉只道她便是要走,不料她却望着他,扬了扬眉梢。
“走啊,随本王去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