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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霍扶光一声令下,她带来的人马迅速尝试撤离厢房,无奈楼下场面亦快控制不住。

右贤王部下忠心骁勇,得知右贤王已薨又尸首异处,自是红了眼,已将酒楼门窗锁死,前赴后继冲上来,竟是打了玉石俱焚的主意,不计生死势要剁碎了霍扶光等一行汉人,抢回王爷头颅。

随行六名玄武营卫左右护住霍扶光杀出厢房又退回来,盘桓在屋内逃脱不出,绀蝶与谢昭宁自两侧架着叶斐,正欲随之再次突围,倏然听闻一声呼救。

谢昭宁闻声侧眸,原是那寨主正缩在角落里,雄壮虎躯蜷缩颤抖,他也是命大,竟于两方人马交战中毫发未损。

他见谢昭宁望来,两手合十一拜,跪地卑微哀求一声:“殿殿下,咱们事先说好的,保保我一命啊!”

谢昭宁蹙眉沉吟一息,果断扔下叶斐给绀蝶,绀蝶见势唤他一声“殿下!”,阻他未果,眼见他跨过一地尸身血海,按住那寨主肩头,一把将他扯起来,复又跟在自己身后。

“去护三殿下与叶公子!”霍扶光塌着右肩,半身浴血,左手灵活持着短刀,闻见绀蝶那声,便与身侧玄武营卫道。

那六人便应声一换站位,将叶斐与谢昭宁也围在正中护着,霍扶光侧眸一瞥,正见谢昭宁半架着那寨主尾随在他们身后,脸色倏尔古怪,她染血菱唇一动,想说甚么又硬生生憋回去,只像是短促骂了句“多事!”。

谢昭宁便从她那复杂神色中瞧出端倪来,心下不合时宜得有些沉。

“杀出去!”霍扶光不再理会谢昭宁,转身下令,直面廊外楼下混乱血战,高举手中右贤王随身短刀,只简单一喝,“回了辽阳,咱们流水宴庆三日!!!”

“回辽阳!”那六人伙同绀蝶举臂齐声应喝,豪气干云,做出冲锋姿态,无畏大喊:“杀!!!”

谢昭宁只觉那一声狠狠击中他心头,将他三魂七魄都敲得不住震颤,那样的向死而生,是他曾经向往、却又被深宫牢笼狠狠磨去的东西,他一刹热血激昂,骨子里武将的血液沸腾翻涌,他竭力压住那叫嚣的疯狂,强行守住灵台一方清明,挟一柄胡人弯刀转在腕间,似一抹裹着流光的飞雪,温雅中又高远清峻,亦如其人。

他们一路以夺下的胡人兵刃悍勇向前,杀至刀锋卷刃,压着匈奴人后退,由房内突出重围,到得楼下大堂,与其余乔装成商旅和车夫的玄武营卫汇合。

大堂内桌椅翻倒,杯盘破碎,满地狼藉。

众人已杀至血性四起,胡人数目仍多出汉人两倍有余。

汉匈间自千年前便已结下血海深仇,其间两族随时间长河浮浮沉沉,有愈加交恶亦有短暂修好——文旅互融、开路通商,可百十年前,趁前朝式微,胡人南下入关,侵夺汉人良田故土,烧杀抢夺,奸-淫-掳掠,致使北疆三州沦为人间炼狱亦是不争之事实。

匈奴人欠汉人的血债,自霍玄挟着刀锋入得北疆界碑起,一时一日缓慢扳回,那看似如沟壑般的仇怨在逐渐填平,可那是人命啊!失亲丧子的血仇又如何能够摆在称上称上一称,得一句真正平允?反之,实则在瞧不见的泥土之下,那沟壑愈发向下伸展蔓延,得今日一个契机,彻底翻于台面之上。

匈奴人世居广袤草原,那些被霍玄与南匈奴单于一纸契约强行锁在翼州渤海郡方寸之间不得纵横四野之人中,又有多少是与右贤王一般,竟日积月累,生了反骨出来?不少吧,怕这些人数,并不会太少。

铜壶滴漏杵在大堂墙角,无人在意之处,“滴滴答答”往外一点一点漏出水来,箭舟不断浮起,现出水下刻度,楼外明月徐徐高升、缓慢往穹顶攀爬,看似只堂中与楼门一段短程,却似隔着千山万水,总也不能如期抵达。

“住手!勿论胡汉,尽皆住手!”肃兰守城军终于闻讯赶来,破门而入,匈奴守卫与玄武军各自以本族语言高声制止染血争斗。

霍扶光与周身玄武军闻声一震,适才停手一瞬,便遭匈奴人猛烈反扑,队形遽然惨遭冲散,那人高马大又缩头缩脑的寨主霎时被挤了出去,无人在意间,斜刺里一柄弯刀“咻”然直冲他飞来,他眼尖窥见,“啊!”一声抱头惨叫。

谢昭宁半被护在阵里,半被困于刀光剑影之中,闻声腕间一转,弯刀脱手而出,“哐当”一声击中半空那刀,不待两刀“叮哐”落地,他一脚踹开身侧胡人,拽着那寨主一提一转,错步换位,复又扔他回护卫圈内。

“噗”一声,谢昭宁躲闪不及,后背正中敌人一刀,受力前扑,趴在那寨主肩头,锋利刀刃撕裂厚重大氅,切开皮肉深陷进去,谢昭宁禁不住一声闷哼,眼前一黑,才知原利刃入骨是这么个滋味。

“殿殿下?!!”那寨主惊愕侧身,怛然失色,颤声扶住他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