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这怒吼直接又一次被对方无视了。
蒋炽似乎陷入沉思,而沉思着沉思着,突然来了句。
“评到副教授职称,就都有带博士生资格?”
谭裕凡下意识接:“在我们学校一般来说当然……”
观察其表情不对,立刻顿住,“唉唉唉,您老想到什么了?”
谁知道这人得到答案后,转身就要走了,只丢下一句。
“你说得对,那我再想想。”
这下轮到谭裕凡慌了:“我说的对什么了?您又要再想什么啊这是?”
“不对,你这是又不打算在我这儿读了?那我今年空这名额我招谁去……”
蒋炽没打算同他多扯,利索开始穿外套。
谭裕凡见没希望了,只好妥协:“行叭,时间还有,你决定好了我们再聊。”他突然在屋子里瞄见什么,“对了,我这有点儿好茶叶,你给老爷子带回去。”
蒋炽头也不回:“不用。家里茶叶快堆成山了,自己留着吧。”
谭裕凡才没这么容易打发。
“哪能啊,这是我身为小辈的一点心意,又不是贿赂,我跟你讲你别这么敏感啊!”
蒋炽对他也没客气的,直接办公室门打开,马上就走。
谭裕凡急了,站起来追去。
“炽哥你听我说啊。炽哥,蒋炽!……”
背后一声声扯脖子正喊,蒋炽推开门,刚迈两步,余光就见一个人影。
微一侧目,两人视线猝不及防相撞对接。
蒋炽脚步猛然顿住。
谭裕凡没刹住车,拎着茶叶盒子直接扑到对方背上:“不行炽哥,你今天必须把我这点儿心意带到了,我……”
而下一秒看到的眼前场景让他立刻噤声。
门口那女的,怎么越看越像刚才明明已经离开的时教授?
好家伙,这咋还守株待兔上了呢?高智商人都是这么玩的吗?!
想想刚才大睁俩眼大言不惭骗人家的话,再猜想人家可能随后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谭裕凡尴尬得都快脚趾扣地了。
他默默视线落地,默默向后退,再默默关上门,果断选择抛弃队友。
门锁咯噔一合,走廊重归安静。
仅仅两三步远之处,女子裹着与其不匹配的羽绒服,亭亭站立,身形纤瘦但不孱弱,皮肤白得仿佛会发光。
她整个人模样姿态极显年轻,要是不知道其真正身份,说她是在校学生也会很多人相信。
如云乌发被侧着拢到一边,露出的脸颊带着点天生婴儿肥,眼眸澄澈干净,仿佛不染世俗一般。
而眼下这气氛,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不对劲。
对峙半晌,时姜圆溜溜的眼睛眨了下,率先出声。
“这位……”
她在同学和先生这两种称谓之间斟酌一圈,还是选择后者,“这位,先生,你挡住我路了。”
对面男人眼底似是有什么情绪快速闪过,垂下眸,一声不吭让开。
随后补了句:“抱歉。”
时姜抿住唇角,一步一步朝他面前走。
阳光透射过淡蓝玻璃,一尘不染的封闭过道在暖气片的熏烤下,干燥又明亮。楼外北方凛冽寒风哗啦啦摇动树枝,鸦雀片片惊飞,却半分动静都传不进他们这里。
同他之间,如抛物线般,慢慢靠近,又慢慢离远。
这时,背后突然出声。
“请等下。”
嗓音平稳无波,过于礼貌而突然,以至于辨别不出什么情绪。
时姜眼皮轻轻跳了一下。
停顿住,回过头,问:“还有什么事吗?”
只见男人缓缓弯腰,他皮鞋前方,一张卡片躺在地上。
“你的身份证掉了。”
对方捡起,双手递来。
骨节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干净,系列动作显得非常绅士有教养。
时姜眼角一僵。
苍天作证,她真的不是故意掉东西,再制造个交集什么的。
主要是自小性格就丢三落四,临出门前钥匙永远找不到,小时候就立志给每一件小物件安上定位器或者自动应答器,长大后又反过来把这茬儿志向给丢到脑后了。
但这话要是现在解释出来,反倒显得刻意加莫名其妙。
略僵硬接过,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官方十足的“谢谢”。
对方眼眸微垂,站在那里,轻轻嗯了一声。
时姜捏着身份证重新转身,伴随着鞋跟落地的轻微闷声,背后那道不可忽视的气息,渐渐消失于过道转弯。
这才终于分开。
随后一切事情都很顺利。
她重回东南门,安抚好暴跳如雷的许明艳同志,以保证回她消息为条件,从对方手中成功取回了自己行李。
然后,和匆匆吃饭归来的系里教务老师交接登记,暂时入住校内人才公寓。
分放行李,购置用品,洗了个澡,小憩半钟头,缓解过十几个小时飞机的疲惫后,她就立刻麻溜儿爬起来回到信息楼。
从大洋彼岸到母国新的学校,适应过渡时间只需要半天。
晚饭过后,时姜就在隔壁硕博英才们好奇诧异的眼光中,稳稳当当坐到办公室开始制定接下来的工作计划了。
只是,华灯初上,时姜抱着咖啡杯倚在窗边,望着对面凉亭自夜雾里斜斜伸出的檐角,心中才后知后觉地,翻涌了些情绪出来。
真的,不认识了。
十一年过去,青涩少年蜕变为成熟的男人,但眉眼间相似痕迹还是在的。
她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几个人,能比这人长得还要好看。
她分明听见谭裕凡一声声喊着炽哥,再加上蒋炽生于A市长于A市,大学本科又正好就读于T大。她是学过概率统计的人,不信世界上有这么多巧合,能硬生生给她凑出第二个人出来。
但十一年很久,久到足以磨灭掉许多东西。
她认出了蒋炽却没说出口,正如,她不信对方看不到她身份证上那个名字。
再次相见不相识。
他们终究还是成为了,连对方名字都不愿说出口的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