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从林晓辉的口中慢慢的流淌出来。 当时车子翻转过来的时候有人将他抱住了。小妹那红色的绣着鸳鸯的嫁衣又一次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当时因为恐惧失去了理智,牙颤着,抓着她的手腕质问她:“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就算我变心了,但是男婚女爱,分分合合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做人的时候就缠着我,为什么现在做鬼了还是不肯放过我。” 她的身体看起来比日前要透明许多,整个人像是在化在了空气里。她伸出手想想摸摸他的脸,指缝却透过了他。凝聚实体为他撑下安全的空间,已经耗费了太多的力气。随着流逝的力气,那些被遗忘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 “晓辉。”她一字一句吐字很清晰,“我想起来了,我好喜欢你的。” 她的眼泪从脸上慢慢的流了下来,随着眼泪的流下,她的身体也越来越透明。那些曾经见过的她脸上的青灰颓败之色也跟着退去。她又回复了几年前那动人的美貌。 “我二十一岁的那年才遇到你。我以前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我那时第一次知道原来爱情是那么动人的事情。你就像是我贫瘠生活里唯一的火焰,照亮我的人生,你是生生不息的火。”那时候他来到苗疆,正是她外婆去世的时候。她每日浑浑噩噩的,他送了她一条小狗,经常陪她说话。在他的叙述中,她知道了外面世界的美好,也尝到了爱情的甜味。虽然后来时移世易,一切美好都被时光践踏的分毫不盛。但那种甜她忘不了。 “我不会害你的。晓辉哥哥,我宁可伤害自己,也绝对不会害你的。以前吓到你的事情,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我不记得我的样子已经变了,我只是太想见到你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声音有些小,“一定很丑吧。真不想这样见到你。以前每次见你的时候我都会花好久的时间去化妆的。这是最后一面了,却只能这个样子面对你。”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想凑头过来亲他。他那个时候其实已经不害怕了,但是出于本能的对鬼魂的忌惮,他下意识的避开了她的亲吻。 她有些局促不安的扭了扭自己的手指,半晌才忍住泪意,装做释然的样子:“对不起啊,晓辉哥哥,我又忘了,你快要做新郎了。我见过你笑的样子,哭的样子,生气的样子,惊喜的样子。就是没见过你穿新郎衣服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她说话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慢,像是喘不来气一样。 “晓辉哥哥,你要是想成亲的话,记得去找水果店的素素给你解开诅咒。我终于想起来了,我流连人间是为了告诉你,你受过诅咒的,没解开诅咒之前,千万不要成亲。” 话间刚落,她这个鬼完全的融在了空气中。任何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林晓辉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空气,直到感觉到脸上的湿意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流下了泪水。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已变。那场风花雪月的故事于他是潦草结束,可是小妹却把它定格成了永远的绝章。 听完了故事,整个走廊里静悄悄的。因此突然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被众人听到了。道士急冲冲的赶了过来,立定的时候因为惯性又往前冲了几步才堪堪停下。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们交给我的那个不是鬼!是执念啊!那林家小子没事吧!完蛋了,完蛋了,我只在书中看过强大的执念能够将魂聚起来,没想到还真有!” 站在他旁边的被他踩了一脚的林晓辉脸皱着:“……我没事。” 道士等他的脚抽离了,才发现刚才自己踩着人了的。他摸了摸鼻子讪讪的道;“你脚没事就好,脚没事就好。我说怎么感觉自己脚下软软的呢。“ 他转过头又急吼吼的问神婆;“林家那小子没事吧” 神婆皱着眉,感觉自己的额间都快开出十字型小花了。 晓辉:“我没事。”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脚没事。人也没事。” 看着道士看过来的疑惑的眼神,他只好又加了一句:“我就是林家那小子。” 道士摸了摸鼻子:“……”。很快,他又纳闷道:“你怎么能好端端的站在这呢你是活人吗” 林母看着他的眼神开始冒火。神婆赶紧拽了拽他的衣角。 道士感觉到林母身上传过来的寒意,忙缩了缩脖子,解释道;“你想想,人死了就自然进地府了,这要有多大的执念才能留于人间。我查过的史料中,出现执念的地方,可都是人命案子。” 道士每多说一句话,林晓辉的脸就越灰败一分。这个穿着新郎装的八尺男儿眼圈都红了。 素素有些同情的看着他,被这样一个女孩深爱过,他以后很难觉得别人有那么爱他了。千金难换一回头。最怕的就是浪子回头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永远的消失在了天地间。 旁边的神婆拽过道士,把事情简要的又跟他讲了一遍。 林晓辉觉得自己开口的时候就像是扯开了嗓子一样,嘶哑的厉害:“她现在是不是去地府了?” 道士摸了摸鼻子:”那你觉得她能去地府吗?七魂八魄凝为执念,全为你挡灾了。以后四海八荒,千秋万代,再不会有这么个人了。她应该是在死前看了什么书,得知你中了诅咒,才会念念不忘,化为执念。只是在人间的时间长了,很多事情她都会慢慢的忘记,只有一段执念维系着她的身体。等到心愿了了,便会消散于人间。” 林母听完,祈求神婆道:“你救救我儿子啊。他到底中了什么诅咒啊? 平时也没跟谁结过仇啊。”这整天不是遇鬼就是诅咒的,已经快要把她搞得神经衰弱了。现在这个人都是惶惶然,如同惊弓之鸟的。 神婆求助的看了一眼素素。 素素伸出了手比划了一下五:“五万。” 林母一迭声只是同意。 第二天就是十五,一个月中月亮最圆的时刻。 众人坐在院子等待十二点来临。素素走过来拍了拍神婆的肩膀,示意要教她画符。 “我先画一遍,你仔细画。” 素素取了一只毛笔,蘸着金砂银纸在银纸上画了起来。她的字很清秀,梅花小篆,有月色下融出一片光影。声音也很温软:“大力之术乃借金石之力,故画符时要用金砂银纸,在炙热刚阳之地画效果最好。” 神婆看到她随意就画成了一张上等的符咒,有些目瞪口呆。 还没等她说话,道士已经嚷嚷开了:“画符是借天地之力,必要有恭敬之心。画前应洗手沐浴。念清心咒并静身术各五遍。你如此随意,居然也能画出上等的符咒!” 神婆瞥了他一眼:”土包子,你没见过的事情多着呢。“ 被她的话一激,道士立刻跳脚了:“我读过的书比你吃过的盐都多!画符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她如此随意能画出上等符咒,说明她修为极高!“ 素素笑出了两颗小虎牙:“我修为真的那么高嘛!”她长长的补了一句:”哎,优秀的人毕竟是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是优秀的。“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刚敲响,素素的手指在空中虚虚的一划,晓辉的手腕上就多出了一道伤口,鲜血从他的手里慢慢的留进了那盆清水中。等到血丝彻底在水中氤氲开来。素素咬了咬手指,从拇指尖也挤出了一滴血滴入水中。 月色下,那盆水像是沸腾了一样,升腾出大量的云雾之气。映衬着整片的假山凉亭,看起来就像是在仙境里一样。 一阵风吹来,那雾气慢慢的散开来,在半空中慢慢的出现了苗疆的山水。那儿没有都市里的高楼大厦,时间在那里仿佛定格了一样,瀑布清泉下是一排排整齐的屋舍。 临着瀑布的高山上出现了一对情侣。少年乌眉俊目,高大俊朗,怀里拥着的是一个穿着苗族服饰的女人。 林母轻轻的“咦”了一声,那竟是几年前的林晓辉。她还记得他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是限量版,她托了人从欧洲带回来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莫名的就找不到了。 那幅景象虽然是浮在半空中的,但音容笑貌都那么清晰,真像是在眼前发生一样。 那苗疆的少女满脸都是化不开的旖旎:“晓辉哥哥,你回城后,我们就要异地了。我好怕长久的分开,你会慢慢忘了我。” 少年的手在她瀑布一样的长发间穿梭着,声音充满着安抚的味道;“傻丫头。不会的。” 她慢慢的从他的肩头将头抬起:“真的吗?我看手机上好多异地恋分手的例子。晓辉,你千万不要忘记我。等我大学毕业了,我就去找你。”她的脸红了红,忍着羞涩一字一句郑重的道:“我想要嫁给你的。我想要做你的妻子。” 那时意到浓时,为了安抚恋人的心,晓辉对着满目秀丽河山,举着手发誓:“我对女娲娘娘立誓。我这一生一世只会娶小妹一个人做我的妻子。若违此誓,便让我出车祸,被车撞死。” 他话音刚落,半空中的景象便像是在水中画开的笔触一样,慢慢的氤氲开来。再也辨别不出其中的人与景。 晓辉低垂着脸,鼻子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 素素握了握手:“你自己下的诅咒。” 林母就像是被人当面扇了一巴掌,脸火辣辣的疼,声音别扭:“你说,这求神拜佛从来不灵,随便说句玩笑话,却能应验。” 素素点了点头:“说过的话可以不算。爱过的人可以再换。人是这样的。错就错在,他不该对着女娲娘娘发誓。难道是想要让女娲娘娘看着人是如何变心的吗?辜负从来就有错,不是善变就可以脱罪的。” 林母被她噎得脸涨得通红的,又生怕素素不给他解咒,她搓着手道:”这个是我们的错。他说话做事没过脑子。但是他知道错了,以前一定一心一意的。你不会不救他的吧。“ 晓辉拉了她一把:“妈,不用解咒了。我以后不会再娶别的女人了。“ 林母一听着急的的直跺脚:“你别说傻话!听妈的!” 晓辉的声音提高了些,话还带着些鼻音:“妈!你听我一回吧!我以后都不会爱别的女人了!”、 林母着急的还想说些什么,被素素打断了,她对着林晓辉的脸,声音很冷淡:“你额相宽广丰隆,命中应有两子。” 晓辉愣了愣,脖子涨了个老粗,额角青筋之跳,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素素没有管他的窘态。“解咒不难。你去当年发誓的地方跟女娲娘娘再说一遍,你变心了,说过的话就像是放屁一样。让她忘了吧。” 林晓辉走出去的时候将门重重的带上,发出的响声让神婆的眼皮重重的跳了一下。 她小声的凑到素素面前问:“真的要这么说啊?”这种话是个有血性的男人都说不出来。 素素淡淡的道:”我骗他的。我已经给他解过咒了。“ 旁边的小白白了她一眼:“他若真有气性,便不要再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