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着呜咽的声音模糊不清的传来,这让白芷心中忽然极度复杂起来,她转身大步走出寝殿,直到走出好远,才停下脚步,背靠在寝殿背面冰冷的玄岩石墙面上大口喘气。
她怕走得再慢一些,心就软了,双生契咒,她可解。
那是她曾经偷窥天道时匆匆一瞥记下的。
寝殿里的空气压抑而逼仄,一排小妖托着一碗碗熬成汤药的灵草,垂首站在殿内不敢抬头。
时无尘脖子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是因为双生契咒的反噬,他的体内留不住一丝修为。
九见渊端起一碗汤药,一勺一勺喂进时无尘口中,两碗汤药之后,灵草在时无尘体内发挥作用,渐渐蓄起微弱灵力。
吐息和心脉慢慢恢复正常,他缓缓睁开眼睛。
大妖紧紧的抱着他,那张脸就在咫尺之间。视线交汇里,无声的沉寂。
九见渊莫名的慌乱,他仓促端起一碗汤药,又送到时无尘面前,“这些灵草,对恢复修为很有用。”
原本清透的双眸此刻黯淡无光,时无尘闭上眼,不再看他,脸上盛满疲倦。
大妖慌不择路,他突然后悔了。他不应该救活时无尘的,如果时无尘还是一具冰冷的仙身,他仍旧可以沉浸在他为自己编织的谎言里。
他可以继续相信时无尘会原谅他,只要他认错道歉,他就会原谅他,他们可以回到以前的样子。
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样残忍难堪的局面。
“你先把药喝了。”他低声喃喃道,“总要有力气才好做打算。”
时无尘抬手推开送到面前的汤碗,苦涩的汤药味道在瞬间充斥了他的肺腑,他甚至还有心情想了下,怎么这个世界的汤药也是苦涩的呢。
“我唯一的打算就是解契。”他挪了挪身体,离开九见渊的怀抱,自己靠在床角的柱子上,刚刚被灵草蓄起的浅淡修为被一阵翻涌而来的巨痛抽干,他的丹田里再次空空如也。
一口腥咸鲜血再次呕出,落在深绿色的衣襟上,朵朵血花就像被数次描摹的工笔画,层层渲染出决绝的破碎美。
“九见渊,我真的不想再和你维持这样的关系。”他动了动唇角,似乎是要笑一笑,原本苍白的唇瓣染上鲜红,诡谲妖冶,“我宁愿死,也不想再和你做道侣了,一想到我们以后还是道侣,我就很绝望,就像要被困死在这里。”
“我就是故意要用这个契咒逼你解契,你化龙在即,没有退路。你不解契,就杀了我。”
这轻柔平静的声音就像深冬最刺骨的风刃,一下下刺穿大妖的心。
他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说完了最绝情的话,闭上眼不再看他。
九见渊端着那碗冷掉的汤药,一动不动,藏在碗底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茫茫四野,他避无可避。就像是垂死的苍鹰,已做不出最后的挣扎。
“你先把这些灵药喝了。”他把汤碗往时无尘跟前送了送,动作僵硬,“这么虚弱,上不去灵台的。”
“等你养好伤,明天,就明天,我们去灵台解契。”九见渊仿佛被抽走了三魂七魄,只剩下一具干瘪的躯壳。
弥散在空气里腥咸的气息,让他沦陷在过去的煎熬里。他为什么要接下那把弑神刃呢,他当时似乎是疯了,竟会认为只要拿走他强大的神力,他就只能依靠自己。
可是现在,他已经那么虚弱那么狼狈了,却还是坚定要离开自己。
依然不染纤尘。
恍惚间,他又觉得,那具冰冷的仙身是如此的鲜活,他还会和自己讲话,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他该知足了。
他的大脑里一片混沌,这些从各处角落冒出的思绪让他失去了逻辑,只能茫然若失的说着,“你先喝药,不要伤害自己,你说什么我都听。”
沉沉压下的浓云里骤然划下一道刺目闪电,打在窗上投出鬼魅般的树影,在九见渊的身后摇摇欲坠。
端着汤碗的手腕跟着树影一起抖动,伴随着随后而至的一声闷雷,褐色药汁顺着时无尘染着斑驳血迹的衣料流在了白色云被上。
九见渊顿了顿,看着那一滩铺开的汤药上流转着丰盈的灵力,他的脸上是浓郁到化不开的不安。
“我再给你端一碗。”声音模糊中流出哽咽。
时无尘没有抬头,他搭在膝头的手背上落下滚烫的透明液体,一滴,两滴,水珠顺着手背滑落指尖,停留在似珠贝的甲盖上,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