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碗麻辣豆腐的时辰并不长,赵觅祯耐心地在房内等候。趁着盈枝出去,连忙叫了碧巧将她那柄荷花灯船搁置在窗边的紫檀架子上,赵觅祯想了想,又将下层的楠木盒子一同放了上来,将那灯船遮住。 碧巧见状,轻声问道:“姑娘不是很喜欢这灯船吗?为何要放在那儿?” 赵觅祯眼眸低垂,她微微一瞥便见到了门外那由远及近的娇小身影,压低了声量,脸颊红红的:“你懂什么?那东西便是我再喜欢……也只能放在这儿。” 她说完,抬眼便看到了一脚跨进门槛的盈枝,表情一凝,欲盖弥彰地轻咳了一声,巧笑嫣然地转开了话题:“盈枝,这边是……麻辣豆腐?” 盈枝的心思被之前屋子里那番话夺取了大半,此刻赵觅祯出了声,她才惊觉般回过神让自己的视线从那紫檀架子上抽离出来。盈枝将食盘放致桌上,垂手笑道:“姑娘,这便是了。这麻辣豆腐并非官府菜,姑娘定是没尝过,姑娘且尝尝,若是姑娘觉得好吃,奴婢以后经常为姑娘做去。” 赵觅祯心道,她便是在辣椒堆里长大的,什么没吃过。但此刻,赵觅真是恭顺的挑起一下块豆腐尝了口,偷瞄了一眼盈枝期待的神色暗暗点头。 还真挺好吃的。赵觅祯心满意足,喜笑颜开夸了她好一会,又命她了以后会尝尝招她到后厨为赵觅祯做小食。盈枝巴掌大的脸上全是一派喜色,似乎已经感觉有了大丫鬟的劲头一般,出厢房的时候得意的劲头饶是从筠都给看出来了。 赵觅祯吃了两口便就吃不下了,原身的身子骨似乎从未尝过辣一般,刚刚两小块豆腐便让她满头是汗。她招手让雁风她们几人将那道菜分掉。 碧巧拿着帕子为赵觅祯擦汗,忧心忡忡道:“姑娘这又是何苦呢?明明吃不了辣还非要吃,便是为了……那也不应该伤害姑娘自己的身子啊,若是让世子妃与世子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赵觅祯摇摇头,笑道:“我本就贪食,你们几个也知晓。这件事便是日后被人挑起来也不会说什么,反倒是她……我还真不明白,她到底是如此考量。如此居心叵测,我这般真诚待她,她依旧没有半分想要悔改的意思,还念着往外跑。” 碧巧轻声道:“姑娘心善,奴婢们都知道。但那盈枝心比天高,姑娘如此待她,但她还妄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自然也不觉得姑娘有多好了。要奴婢来说,这等小事,直接告诉世子妃,便一了百了解决了,何须如此费心呢?” 赵觅祯眼眸微眯,眼底闪过一丝细碎的情绪:“那盈枝是一了百了了,那她背后的人呢?” 费尽心思打探她院子的消息,还买通了她院子里的丫鬟,便是告诉了母亲,也只能处置一个丫鬟罢了,而盈枝背后的那一位必也能全身而退。这不是赵觅祯想要的。 她非要将那等居心叵测之徒给揪出来。 梅园是府中旧景,先帝在世时便已是这副容貌。群梅绽放,红蕾碧萼缀满枝头,现下深秋之际,梅园里的景色皆含苞待放,欲语还休。赵觅祯穿过那一小阶儿石梯子,领着碧巧与从筠走到那一片灌木丛边上,与前面领头的大丫鬟颔首笑道:“我过来赏花,不打扰二叔吧?” 那大丫鬟笑道:“郡主说笑了,往年您来赏花逛园子,便是二老爷在不在院子里都能赏这个脸,今日反倒客气起来。郡主不用客气,奴婢这就去通报一声。” 赵觅祯点点头,不着痕迹地绕过那丫鬟看向身后梅园边上的耳房,笑道:“多谢了。” 赵觅祯便领着碧巧与从筠二人心不在焉的逛起来园子,还未到一刻钟,从筠便眼尖的发现了梅园西南角的假山边上那一小撮冒尖的花,从筠笑道:“姑娘,这可真是奇景,这时候都还未到了,竟然就有花开了。姑娘,这是什么花啊?” 赵觅祯看了一眼便嘲笑她:“这就是漫天遍野的野花,想必是梅园的丫鬟懈怠了罢。这些谨小慎微的地方未曾注意,诶,我瞧着这颜色还挺好看的,从筠,你摘下几朵来回去装饰装饰我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树。” 她正指挥着,远处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那道颤抖的声线。 “你这是做什么?” 赵觅祯扭头,便看到了她那位经久未见的二叔。 二老爷身量比三老爷还高些,身子骨也壮实,丝毫没有古代文人墨客清瘦雅致的面容,偏生得一副莽汉似的。听闻这位二老爷学识极高,醉心于风花雪月与诗书画卷,赵觅祯实在想象不出来。 赵觅祯低头行礼:“原是二叔。祯儿失礼了。” 二老爷没心思和她说这些,直奔主题道:“你为何要拔我的花?” 赵觅祯诧异,望向那假山角处一丛孤零零的花,道:“这也叫花?不过就是路过都能择的野花,二叔不会这么小气吧?” 二老爷对上赵觅祯那双笑吟吟的脸蛋,一时竟有些心虚,他自知自己在背后做了些什么,还预备着做什么。他有些疑心,心中暗暗叨念自己莫非是暴露了? “咳。”二老爷假意咳嗽了声,将心底里的忐忑掩盖过去,“这也是我这梅园奇景中的一部分,万宗归寂,寻野飘香,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赵觅祯差点没笑喷出来。 这位二老爷看上去段位不高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那么些阴损的招儿的,莫非是与她那二婶娘生活日子长了,连带被影响了吗? “祯儿,茗之,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赵觅祯和二老爷听到声音皆是一愣,随即便立马躬身行礼。 “见过父王,见过大哥。” 赵觅祯心下微微惊讶了下,随即笑容更为从容,她忙走到赵懿之的身边,挽着他的手臂笑眯眯道:“王祖父,是祯儿一时兴起想要来梅园逛,没想到这梅园还有开的那么旺盛的野花,祯儿便摘了几朵,二叔与祯儿说这是‘万宗归寂,寻野飘香’呢,想必是祯儿又惹得二叔不开心了,祯儿还求王祖父为祯儿求求情呢。” “哦?”承阳王颇感兴趣,“那是什么样的花?本王也瞧一瞧。” 从筠福身为承阳王带路。 赵懿之因朝中事务与承阳王在书房商讨良久,刚一出来便听到梅园这边吵吵闹闹的声音,便寻了路过来看看。赵懿之低头一脸严肃地看了赵觅祯,似乎以为她又闯祸了。 赵懿之等人落在身后,还未走近便已然听到前面承阳王的唏嘘声:“我道还以为是什么样的景色值得你对你侄女大呼小叫,原不过就是野花,若真是飘香,也太小气了些 。祯儿摘了便摘了,你也别与你侄女置气。” 二老爷在王爷面前自不敢辩驳,立马缩了缩脖子道:“父王教训的是。” 赵懿之却没有顺着王爷的话,反倒认真对赵觅祯道:“这次是你祖父替你庇护,下次可别再在随意摘花,免得叫为父替你操心。” 赵觅祯笑嘻嘻地跑到那假山边上,道:“爹爹说的是,女儿谨记在心呢。只这花朵颜色艳丽,女儿喜欢罢了,下次定不会——啊!” 赵觅祯正说着,低头扫过那花朵似突然似被惊吓住了一般,尖叫了声连往赵懿之身边窜。 场面顿时有些慌乱,二老爷心如擂鼓,想着往前遮掩一番,却不料赵懿之眼疾手快一把将那一簇花全给扯了下来,在看到里面物什时,表情也冷冽了几分。 承阳王一头雾水,不知里面究竟有何物,径直走过来一看,也微微愣神:“这假山里面,怎么还藏了些……首饰?” 赵觅祯伸手将那些物什捞了出来,轻轻拍了拍胸脯吐了口气笑道:“原始我大惊小怪了,惊吓到了祖父。祯儿眼花,绢灯照着眼花,还以为是蛇呢。” 赵觅祯的手上,赫然是几只金钗,还有条珍珠链子。 赵懿之却眼尖的很,目光阴鸷地扫了二老爷一眼,躬身伸手又从那洞里掏出了一件物什——一件玫红色的肚兜! 承阳王立刻黑了脸来,沉声怒道:“老二家的,还不快解释?” 二老爷却微微松了一口气,那洞子里面分明还藏了别的东西,此刻没有被翻出来,说明是盈枝那婢女销毁了东西。如此一来,赵觅祯并没有发现说明异样,眼前此景不过是一个误打误撞罢了。 二老爷一脸惭愧,低头道:“……是儿子一时糊涂了。” “一时糊涂?”承阳王拔高了声量,被气的半死,“既然是一时糊涂,为什么这东西藏在这里?这是谁的物什?” 赵懿之见二老爷有些踌躇,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二弟真是昏了头了,你若是想纳妾,又有谁拦着你呢?我知道弟妹走了之后你一个人身边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着……哎,父王,便饶了二弟这一次吧。” 承阳王见赵懿之还敢替他求情,越发恼怒:“不知廉耻的东西!还不快滚到我书房来!赵懿之,还不快将祯儿送回去,姑娘家的哪能听得这些污言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