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白芷脚步很轻,与初次送药时的情形一般,端着一碗药汁浓郁的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室内,骤然亮起了光。
李袭夜双手交叉抵在下颚角上,背稍佝,慵懒地盯着那碗药汁轻轻在碗内晃荡,越来越近,最终“吧嗒”一声落在桌面上。
映在眼前的是女子衣裳上的一朵粉色牡丹,沿着腰线从脚踝到胸口,肆意开放,无拘无束。再往上,是女子纤细的脖啊颈,漂亮的肩线,还有张软乎乎的脸,那张饱满的唇便在李袭夜的注视下缓缓开合,恰似一汪蜜糖,应当是甜的。
“王爷,吃药啦。”
小嘴是甜的,说的话却不招人听。
近在咫尺的药汁飘入鼻腔内,李袭夜皱了皱眉,今日的药似是格外的苦。他不动神色地直起身子,距离那碗药更远一些。
端端正正坐好,与洛白芷四目相对,他的眼神似是在考究如何抓捕草丛中藏匿的猎物。
洛白芷在看到李袭夜那张面色好了不少的脸后,一时欢喜抑制不住。昨个晚上李袭夜因为宿在寿安宫便没有进药,洛白芷为此担心了大半日,谁曾想这见着精神气儿竟前所未有的足。
但,药,不能停。
“王爷,吃药啦。”见李袭夜无动于衷,洛白芷重复道。
她所有的举动,就连说话时嘴角那颗小梨涡的变化李袭夜都尽收眼底,倒是不知这女人有多少耐心。
胡善眼观鼻鼻观心,和善一笑,打破了僵局。
“王爷?”
李袭夜眸光微转,瞥向胡善,胡善堆笑的脸一僵,立即住嘴。
他伸出瘦黄的骨节分明的十指扣在碗上,手背上青筋突出,一条条纵横躺卧。一双桃花眼动也不动,紧紧锁着洛白芷专注的目光,一口饮尽。
很苦,很甜!
口中忽然被洛白芷塞进一颗方方正正,软软弱弱的东西,散发着甜味,与药的稠苦混合,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药碗再一次被摔个粉碎,洛白芷躲闪不及,眼见着李袭夜目光发狠,浑身上下刹那渡上一层暴戾,那只大掌劈头盖脸而来,牢牢地停在自己的脖啊颈上。天翻地覆见,洛白芷被摔回在李袭夜方才坐过的椅子上,李袭夜居高临下,低头睥睨。
“你在做什么!”
说罢,他扭头将口中的东西吐了出去。胡善着急忙慌地去辨别地上的东西。
“活得不耐烦了吗?”
洛白芷被李袭夜一顿操作弄得七晕八素,好在身后椅子上铺了层厚厚的毛毯,并不疼。下巴和肩膀各被一只手钳制住,磕磕巴巴说了句糖啊。
“哎哟,我的祖宗!”胡善心中叫苦不迭!好不容易找着个愿意亲近你,待你好的人,你怎偏偏伤人心呐!
“王爷,确实是糖。您误会王妃了。”
洛白芷面上血色全无,其实李袭夜下手并不重,只禁锢着她周身无法动摇而已。可昨夜里没有休息好,此刻受惊,难免气色欠佳。
“是糖啊。”洛白芷从口袋里取出了早早备好的一包糖,塞在了李袭夜怀里。
蔚蓝色的荷包上绣了个歪歪扭扭的老虎,里头五颜六色的糖果纸包着一个个方形的小糖果,很精致,一看就是出自女儿家之手。
李袭夜皱眉,望着手中的一包糖,松开了钳制洛白芷的手,一脸的疑惑。
三人皆不言,室内安静得出奇。
李袭夜怔楞片刻后,默默拿出一颗糖,拆开,对着光,仔细揣摩了好久,然后放进口中,细品,咀嚼。丝丝甜味充斥着一直苦涩的口腔,他一直蹙着的眉头缓缓舒张,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像只受伤的小兽讨到了温暖。
洛白芷望着李袭夜神色的转变,难以置信地望向胡善。
他没吃过糖吗?
胡善像是明白了一般,点点头。
没吃过。
李袭夜吃掉一个后又接连吃了两个,洛白芷看着只觉得齁得慌。
桂花糖是她用陈年的蜂蜜和去年新鲜的桃花熬制的,很甜很香,很适合吃药的人解苦,所以单单食用是不行的。
只消一刻钟,李袭夜竟然将一整袋荷包的糖悉数吃完了,他望着空空如也的荷包,再望向坐在椅子上愣住的洛白芷,面上一热,羞赧地将空荷包塞回了她的手上。
“还……还要吗?”洛白芷问。
李袭夜眼睫颤颤,躲开洛白芷的视线:“要。”
洛白芷望着李袭夜那张别扭的脸,噗嗤笑出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