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姜云楠没有说话，显得有些沉默。

“嘶，这雨下得挺大啊。”

雨刷一遍又一遍地将飞行器前挡风面的雨幕刮走，然而视野很快又会被新的雨幕覆盖。哪怕外面的天空并没有阴云，这磅礴的雨势也对两人的视野造成了极大的干扰。

【警报，有一批异化者注意到了您的飞行器。】

一批？

姜云楠制止了陈筱君减速的操作，调启了飞行器的监察模式。从监察器的屏幕里能看到，在那些高楼的阴影里，一些模糊扭曲的影子似乎正在向这边聚拢、窥探着。

“速度不要降，缓慢提升飞行高度。”

灰黑色的飞行器就这么直直地穿过了林立的高楼，将那些行动迟缓的异化者甩在了身后。

“怎么感觉它们那些家伙似乎都不怎么敢下水？”陈筱君瞥了一眼姜云楠面前的屏幕，有些疑惑地嘀咕了两句，“难道水下也有什么异化者？”

“似乎是有的，”姜云楠将监察器的视野投放到水面上，依稀能看到黑水之下时不时地会闪过一丝异样的反光，“看起来像是鱼鳞。”

【警报，水中发现高感染性异化者，建议迅速远离。】

“提升飞行高度。”

姜云楠在听到系统警报的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然而还是晚了一步，还没等陈筱君扳动操作杆，她就听到了来自系统发出的接连的警报声。

【宿主污染度受到异化者影响持续上升，污染度6.27%……7.19%……】

好在，在污染度即将达到8%的时候，系统的警报声终于停了下来。

【高感染性异化者已远离，警报解除。】

系统话音刚落，无论是驾驶位的陈筱君，还是副驾驶的姜云楠，突然都产生了一种头晕作呕的感觉。

“靠，我当兵这么多年，就没感觉自己像今天这么虚过。”

陈筱君努力不让自己吐在防护服里，毕竟那样做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刚刚到底是什么东西……”

姜云楠握拳抵住胸口，反复倒放着刚才监察器捕捉到的影像，但因为各种因素的干扰，她只能看到水下反射着冷光的类鱼鳞片。

【是半人鱼，半人鱼可以通过发出的次声波震荡人类的基因链，诱使其向自己的基因方向转变，从而实现无接触传染。而且半人鱼的攻击性较强，现在水域广布，希望宿主提高警惕。】

【不过它这次只顾着逃跑，并没有发出较强的次声波，没有对宿主产生太大影响。】

姜云楠闻言皱了皱，她看向那条半人鱼来时的方向，眉间深深地皱在一起。

逃跑？这样的异化者都需要逃跑，前面到底有什么恐怖的东西……

……

在那个无人生还的小区，里面的景象和前几天几乎完全一样，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司璐瑶咀嚼着嘴里蓝灰色的碎肉，大口大口地吞咽着。

她那黑色的长发全部从头皮上脱落，脸几乎已经看不出人类的长相，暗蓝色的厚重鳞片覆盖全身；她的指间不知何时生长出了蹼状结构，手臂几乎已经异化成了鱼鳍；双腿被鳞片间增生出的蓝色组织连接在一起，形态宛如一条粗壮的鱼尾。

更为恐怖的是她体型上的改变，原本纤细的身材在短短几天臃肿成了一座两米高的小山，远远看去像是一条搁浅的巨型怪鱼。

然而哪怕是这样，她仍然似无所觉地吞吃着那个怪物留下的尸体，浑浊的眼睛里是野兽般失控的疯狂。

司璐瑶的意识沉浸在梦里的深海，沉重的身体拉着她不断下沉，或许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变成一条彻彻底底的怪物，再无人类的思想。

在将那个怪物仅剩的鱼尾整个吞入腹中之后，她甩动着笨重的鱼尾，两侧的鱼鳍在地上挥动着，将她推向了旁边的那两具尸体。

父母异化的脸似乎已经无法勾起深埋的人类记忆，她张开丑陋的鱼嘴，眼中仅剩下对食物的渴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清脆的声响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个圆滚滚的球状物被侧鳍拍下桌沿，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不知道是触碰到了哪个按钮，只见那个球状物从中间裂开，几道立体的虚影突然投放在了半空之中。

“祝贺瑶瑶考进L大，看看爸爸给你买的礼物，喜不喜欢！”

“妈妈给你订了几套去学校穿的衣服，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瑶瑶来，试试看。”

父母昔日温和的脸再次出现，司璐瑶混沌的大脑像是骤然平息的海面，终于陷入了平静。

“瑶瑶，祝贺你，以后你就是我的学妹了，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那个短发女子的影像静静地停在司璐瑶面前，眼神温和，像是在注视着此时的她一般。

司璐瑶怔愣地看着那几道虚影，直到影像播放结束，投影记录仪重新闭合，屋里又恢复成了一片安静的样子。

司璐瑶突出的鱼眼直愣愣地看着地上那个小球，突然，她像是忘记了饥饿一般，调转目标，转头向着那个小球爬去。

她伸着鱼鳍小心地靠近，那有着锋利尖端的鱼鳍动作轻柔地拨弄了一下小球，很快那几道虚影再次出现在了虚空之中。

司璐瑶像是一个孩子一般乐此不疲地重复着那个动作，仿佛从虚影里得到的满足感便足以弥补身体的饥饿。

尽管她已经不太记得身为人类时的自己，尽管她已经忘了那些对她无比重要的人，但，当她再次看到熟悉的面庞时，还是遵循着内心的驱使，安静地沉浸在那片刻的温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