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隐隐约约恢复知觉时,那湦觉得好像是有人打横将自己从地上抱了起来,动作轻柔,怀抱温暖。
方才扰人的淫词艳曲此刻已悉数停了下来,周围一片安静,只偶尔传出几声像是木炭燃烧时的“毕剥”声;他觉得很累,眼皮子发沉,舒服得甚至想躲进这个安逸的怀抱再睡一会。
但慢一步回到身体的嗅觉很快将他彻底唤醒——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倏然睁眼,目光正好对上慕奕寒凌厉分明的下颚角,半边脸隐约挂着两条血道。
隔着一层鲛绡,他看不清是慕奕寒受伤了,还是在别处蹭到的血迹;但他可以肯定,这点血量和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显然不成正比。
怀中人在挣扎,慕奕寒怕摔了那湦,缓缓将人放在地上。
他伸出一只手,将要碰到那湦的额头时又克制地停下,连指尖都挂着点局促和尴尬地味道,最后只轻声问——
“醒了?”
那湦一把将靠近自己的人推开,摇摇晃晃地起身,拽掉额前的鲛绡才发现,他已经被慕奕寒抱离了方才的大屋一丈开外,而在他身后,横七竖八躺着一地人族的尸体——
各个利刃抹侯,死得干脆利落。
他们双眼惊恐地鼓出来,似乎在咽气的前一刻都不敢相信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是真的。
血流了一地。
房间有明显的打斗的痕迹,方才烤肉的炭盆也被打翻在地,带着火星的木炭燎着了房间内易燃的鲛绡和木质的座椅,有些地方火势略大,火苗已经窜出了窗口。
而窗外,正是包裹着整艘北冥舸的鲛绡。
“你……”那湦回头,看着慕奕寒的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愤怒,“故意的?”
“没有。”慕奕寒深吸一口气,平静地看着那湦。
方才他舍不得对那湦下重手,也想过对方一旦醒来,自己必定会面对这样的局面。
“人是我杀的,炭盆是他们逃命时自己撞倒的;不过还好,没人逃走。”
“那湦——”他上前两步,轻轻摘下仍挂在那湦耳边的鲛绡流苏,“我不想骗你。”
“火不是我放的,但如果没有这把火,那我会亲手点。”
“你答应了我的!”那湦一把攥住慕奕寒的前襟,用力地摇晃道:“那八个鲛人呢!我都还没有——”
他还没有找到自己的族人。
“找到了。”慕奕寒突然打断道。
说着他拽了拽手里的布条,那湦顺着望去,看见慕奕寒正单手拖拽着一个木架子,离开房间里即将蔓延开的那片火海;那木架瞧着像是用劈开的座椅木条绑成的担架,但又比寻常战场上能看到的担架大了不少。
木架上盖着些散碎的布料,看着像是几件衣服,和屋里的鲛绡混在一起,重重叠叠的,不止遮住了木架上堆着的“东西”,还将“它们”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那湦顿觉一股恶寒袭来,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
他蹲下身来,试图先要解开那堆破布,看看藏在里面的“东西”,但这一次,被慕奕寒不由分说一把拽住。
“别看了。”慕奕寒急道,见那湦抬头死死地盯着自己,他才连忙解释道:“此地不宜久留。”
“你们鲛人不是有什么族内联络的灵力秘术?你唤些人来吧,我不太舒服,可能没办法帮你把这么多‘人’送回鲛绡宫了。”
慕奕寒的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腕子,哪里有半点不舒服的样子?
那湦想起之前在龙灵水牢,慕奕寒也是这样,看似脆弱地缩在角落里,结果一个转身就利落地拽住了他的脚踝——
手心的温度就像现在这么烫。
“慕奕寒!你别装了!”他气得咬紧牙关,拼命地挣扎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湦,那湦——”慕奕寒也调高了嗓门,一把将人揽进怀里,试图让那湦安静下来,“你冷静下来,那湦!”
“火已经燃起来了,你我都知道,鲛绡起火,是没有办法扑灭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带你的‘族人’,离开这里。”
感受到怀里的人逐渐安静下来,他也缓缓放慢了语速,轻声耳语道:“你们鲛人不是常说,就算是死,也要回到海里,灵魂才能获得安息和自由。”
不知道震惊和愤怒哪一个更多,那湦浑身颤抖得厉害,他紧紧将人搂着,心疼得好像被人扼住了脖颈,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