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湦从来也不坚强,只是因为爱他,才不允许自己脆弱,他恨自己上辈子竟然半点也没察觉到。
“那湦,八个人,都在这儿了——”他轻轻地抚顺那湦后脑的发丝,柔声安慰道:“你要带他们回家。”
*
重新回到海水里时,夜已经深了。
那湦回头,看到身后北冥舸熊熊燃烧的火光,映红了整片的天空。
鲛人的确有族内联络的秘术,不过也因为寻常鲛人的灵力有限,都由每一任鲛人皇帝绑定在龙灵台上的灵力支撑,就跟整个海底照明的方式一样,范围仅限无镜海。
那湦很快联络了那洵,甚至不用详细报出自己的具体位置,有海面上的火光作为指引,那湦的二哥,那沣,很快带人赶到。
因为那湦的大哥早逝,那沣作为家里的长兄,一直老成持重,是个彬彬有礼的翩翩君子;他代那洵客气地同慕奕寒道谢,感谢他解了鲛人族近忧,也谢谢他照顾幼弟。
之后那沣命人接过了慕奕寒拖着的木架,两人均是脸色一沉,慕奕寒接着又向他解释了些什么。
那湦远远地走开,好像有点怕听到两人对话的内容,独自游向鲛绡宫的方向。
胸口有一团说不出的郁结,每当难过的时候,他最想念的人还是奚氿湮;只是不知道奚氿湮此时醒来了吗,身体可有好转。
北冥舸困境已解,船上的秘密已经随着大火付之一炬,这艘船到底是否与前世奚氿湮的死有关,答案似乎只有慕奕寒能给了。
“湦儿——”
似乎看出了幼弟神思不属,在与慕奕寒简单地了解过情况后,那沣急急追了上来。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拍了拍那湦的肩膀,心疼地安慰道,“不必太过自责。”
“二哥……”
那湦心情烦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些本来能抗住的情绪,在亲人的关怀面前总是容易决堤。
看着幼弟眼睫一垂,金豆就已经挂在了眼角,摇摇欲坠,那沣连忙伸手抹了去。
“可不准哭鼻子,不是你自己跟父皇说已经长大了吗?没得回去教他老人家见,还以为我欺负你。”
“累了一夜,方才我听慕公子说你都流汗了。”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后背,“走——”
“二哥背你回家。”
慕奕寒……
真的看到自己流汗了?
那湦又不自觉地抿紧下唇,下意识地看向慕奕寒的方向——
那个现在唯一能给他答案,他又唯恐避之不及的人。
慕奕寒似乎也一直看着他的方向,但发现他回头,便立刻偏头躲开了。
那湦总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小时候见了二哥,总是尾巴缠上来就不肯撒开,要背要抱的,怎生我们小殿下长大了,还学会害臊了?”见幼弟半晌没有反应,那沣难得打趣道。
他本意是想要转移话题,不想让那湦总惦记些沉重的事情,但回过头才发现,幼弟正盯着人群后方的某处发呆。
“慕公子似乎很关心你,二哥也不知道你二人间究竟有何过节,不过今晚的事儿总还是要感谢人家的,你回去可不能再胡闹了。”
那湦知道,兄长口中的“胡闹”,大约就是他把慕奕寒关进龙灵水牢的事;而现在那沣的态度,大概也就是那洵的态度。
那湦本也没有想过要向慕奕寒讨还什么,不过是慕奕寒自己送上门来,他气不过罢了;眼下就算是向来骄纵他的父兄,此后大概也不会再由着他“折腾”慕奕寒了——
现在留给他和慕奕寒之间的最好结果,左不过是日后桥归桥,路归路。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很多话得找慕奕寒问清楚。
“知道了,二哥。”他看似乖巧地应着,盯着慕奕寒的方向咬牙道:“湦儿这就去好好‘关心关心’慕公子。”
说完他丢下那沣,逆着一队鲛人行进的方向朝慕奕寒游去,看见之前一直刻意躲避他眼神的慕奕寒突然抬眼,甚至还对点点头对他弯了个笑。
很快那湦眼睁睁地看着慕奕寒就这么在自己眼前慢慢阖上眼皮,温柔的海水好像再也托不住他的身子,一点点沉了下去。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来,刚才慕奕寒说自己“不太舒服”,也许不是一句推搪的托词。
重生后再见慕奕寒,每一次不经意的肢体接触间,慕奕寒的体温总是烫得可怕;起初那湦总以为是人族的体温天然的高于鲛人,现在想来,是他自己不愿意回忆,前世的接触中,人族的体温也不该是这么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