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的雪被阳光照得有些刺眼。
微阖的门扉处,半掩着一张小脸,门外的人探着一颗小脑袋正在窥探屋内的人,四岁的楚怀瑜还未及成年人的大腿,高高的门槛都已遮住了他小半条腿。
屋内的书案前端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少年面色清冷,身形挺正,正攥着一只笔在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女子,女子身着雪色绒袍,弯着腰将少年圈在怀里,似是正在教导他书中的内容,迎着窗外折射的阳光,有些看不清她的样貌。
小楚怀瑜扒着门,不经意间失了重心跌进门内,惊得案前一大一小的两人同时抬头望来,他急忙从地上爬起,紧张地想要逃跑,却见女子不怒反笑,同他招招手:“过来。”
小楚怀瑜攥着自己的衣角,试探着往前走去,直到走至女子身前,女子矮身抱起他,将他抱坐在了少年身旁,见身旁多了一人,少年只是淡淡地觑了他一眼便继续去习自己的字。
小怀瑜时不时歪头望他两眼,他却只专注于眼下之事丝毫不受自己的影响。
见女子去阖殿门,小怀瑜悄悄从袖中摸出两个冬枣,而后放置眼前的书上,缓缓推向少年,奶声奶气地开口:“皇——兄——”
稚嫩的声音让少年执笔的手一顿,他微微抬头,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碧色眼眸里,映出了小人儿纯真的面庞,闪烁着幽蓝的光泽。
不知是羞怯还是惊喜,小小人儿猛然跳下凳子转头往屋外跑,女子恰恰才阖上的门缝又被他钻开。
小人儿一路奔跑留下了一串串凌乱的脚印,惹得女人扶着门框轻笑。
第二日,小人儿又来了,这一回多带了一颗枣,一共三颗。
女人和少年收了他的枣后,他又一溜烟地跑走了,像个竹报平安的雀儿一般,送完了枣儿,便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直到第三日再来时,被宫中的太监发现,皇后大怒,太子逃学一事,罪责全然怪在了少年头上。
少年罚跪祠堂,祠堂没有生暖炉,他却只着了一件单薄的底衫。
小人儿趁着半夜人少,从自己的寝宫废了好大一番劲翻窗而出,而后跑到祠堂,从偏殿内抱了一床薄被,陪着少年在祠堂睡了一夜。
第二日宫内侍卫发现,又传去了皇后耳中,自此被禁足了三日。
小人儿生了病,感了风寒,宫中的太医们挨个瞧过,就是不见好,后来才发现是他偷偷倒掉了御医熬的药。
皇后勃然大怒,要牵责于少年,小人儿“哇”地一声哭出来,又是咳又是呛,在下人们的劝说下,皇后终是无奈,只叫太医们想方设法让小皇子入药,小人儿哭得双眼红肿,昏昏沉沉,口中却喃喃不停:“儿臣要…皇兄……”
后来,他再次睁开眼时,在床前看到了漂亮的皇兄,以及自己手中的荷包袋,荷包袋是皇兄送的,内里放的是晾干的冬枣,正是他前些日子偷偷跑去皇兄宫中送的那几颗枣。
皇兄坐在他床前,端着太医煎好的药:“把药喝了,我就陪你玩。”
小人儿最是怕苦,却他一句也没说,乖乖地端过皇兄送到眼前的药,闭着眼喝了个干净。
由皇兄陪在身旁,没几日小人儿又生龙活虎了。
后来小人儿胆子大了,便时常往皇兄宫中跑,同他一起读书写字,甚至御骑射箭课也拉着皇兄一同前往。
那年新春户外围猎,他撒娇耍赖与皇兄同乘一匹马,怎知狩猎途中突遇野兽袭击,马受了惊,撅蹄而起,一路飞奔,致使二人双双坠马,落地时,皇兄将他护在怀里,一路滚至山坡下,腰际撞了岩石,折断了双腿……
楚怀瑜从梦中惊醒时,满头大汗,还喘着气,尉迟睿闻声钻进车撵内,见楚怀瑜惊魂未定的模样,忙递过手中的棉帕:“陛下,又做噩梦了?”
楚怀瑜闭上眼眸,以手撑着额际点了点头:“嗯。”
尉迟睿轻叹一口气:“您昨日饮了好些酒,老奴怎么劝也不听,膳后又没喝定神汤,难免今日要头疼心悸,陛下下回可不能再如此了。”
楚怀瑜没驳他的话,定了定神睁开眼,随后问他:“到哪儿了?”
尉迟睿回头望了望:“前面就是天佛山了,马车上不去,需徒步而行。”
他转头问车内的人:“您要再休息会儿么?”
楚怀瑜抬头往帘外瞧了瞧,只见高耸入云的天佛山端处,隐约浮现着一座庙屋,只怕登顶还需半日。
他道:“无妨,即刻上山,佛礼要紧。”
天佛山位于中原多国交界之处,立于江湖及朝堂之间,不归隶于朝廷管制,也不遵循江湖之规,有他独特的一套法制礼规。
传闻天佛山先祖乃为外世高人避世而创,其后所纳弟子皆为江湖正道各家高徒,容纳了百家剑法道术,虽名为天佛山,净香拜佛,但弟子们同江湖人士一般无二,入门无需剃度,所穿服饰也非道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