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上山拜佛烧香者不计其数,但后因山中道法被窃一事,山中便禁止百姓们随意上山参拜佛像,须得以正当理由提前邀约,且通过门中长老们议事考量才决定可否由其入内。
中原各国立国以来,诸位皇帝曾多次邀约入山,但因天佛山山祖有意规避朝堂,便定下一条规矩,凡以朝堂名誉入山者,各国每十年一次可入山一次,其余年间,便是帝王亲临,也只能徒步山下,望而却步。
上一个十年,楚怀瑜八岁,登基才三年,太后垂帘听政,他有名无实,曾多次请求母后想要入天佛山为皇兄乞求福运,然而太后因他年纪太小,不宜出行登山为由拒绝了他的请求。
十年后,他虽仍旧只掌管着楚国半数政权,却再也不是只能听之任之的无能小皇帝,他有权抉择自己该走的路。
抵达山门时,已至黄昏,山内的掌事们见着金冠龙衫的小皇帝,为他引路进了佛堂,烧入门第一炷香。
门内布施膳食的几名弟子路过佛堂时,从侧门见到跪在蒲团前虔诚拜佛的小皇帝,纷纷驻足窥望。
其中一名十多岁的少年好奇道:“此人是楚国来的那位贵人吗?”
与他同行的女弟子应声:“嗯,听说是楚国最尊贵的那一位。”
天佛山虽远离朝堂之争,但江湖传言多少有所听闻,听女弟子这么说,少年心照不宣。
见楚怀瑜清俊的面貌,神色诚恳,他诚然感慨:“倒不似传闻中那般有昏聩之相,反像是个明净的主。”
“谁又能说得准呢,”女弟子哀叹一声,“你瞧瞧青灯闲住,不也曾似是他这般吗?”
提及青灯闲住,正是小皇帝身边为之上香的执事。
少年有些不明:“青灯闲住?”
女弟子用一只手掩在唇前,示意他噤声,而后拉着他远去,低声同他道:“你不知,青灯闲住年轻时也是位贵主,可这天下纷乱,到底负了所爱,弃了江山,躲到这无爱无欲之地,算起来,他的儿子都如同这位小皇帝一般大了……”
为楚怀瑜上好香后,见楚怀瑜仍立在佛堂内,青灯主动问道:“施主可是还有所求?”
楚怀瑜从袖中取出一包布裹:“信子却有所求,还望闲住能助我一臂之力。”
青灯望了望他手中之物,无欲无妄道:“你怎知我能助你?”
楚怀瑜淡笑:“就凭闲住也曾是一国之君。”
青灯一时诧然,无欲的眼神中有了一丝波动,瞧着眼前年轻的帝王,仿佛在他身上瞧见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然而他很快敛去神色,转身面向佛像,双手合十:“你可知要为此付出的代价。”
主持有意安排他接见小皇帝,应也是料到了小皇帝有所求。
天下皆知小皇帝为寻觅良药不惜一切代价,如今他又会以怎样的诚心在神佛面前许誓呢?
楚怀瑜心知他所言之意,笃定道:“信子知晓。”
青灯又道:“如果这样的代价是你的江山,甚至——是你的命。”
楚怀瑜毫不犹豫:“这江山或命途,我俱无谓,只要他安好无恙。”
戌时末,楚国皇宫。
后宫一处偏殿内,灯火未燃,屋中一片昏暗,暗中站着两个人。
“楚怀瑜出宫前,将楚怀安禁足在西宫内,除去宫内太医,旁人无权入内。”啊蕴禀道。
宽阔的双肩拉下一道厚重的阴影,袁沃瑾立在窗边,双手负背,不发一言。
啊蕴上前一步又道:“西宫戒备比这整个皇帝寝宫及后宫都要森严,属下根本无法探入,将军,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窗前的人伸手抚上案前一件貂袍领间的毛茸,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瞧了一眼他抚摸小皇帝那件裘袍的动作,啊蕴有意问他:“将军在想什么?”
袁沃瑾忽然道:“楚怀瑜无非要我做他一颗棋子,同样是棋子——做谁的,不是做?”
啊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