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早上记了工分,扯了个谎,避开众人,独自一人去了一趟牛背山。 崽崽在空间里面呆了十多天,大概是闷坏了,一出来就撒欢的在前面奔跑带路。 它身上的奶毛已经褪尽,长出了又软又厚的赤色皮毛,远远看着像是一团赤色火球在滚动。 “崽崽!” 苏青唤住它,蹲下来仔细盯着它看了又看。 斜长吊尾的琥珀色眼瞳,尖而立挺的耳朵,蓬松柔软的尾巴…… 看着不像是狼,倒像是狐狸! “你倒是长得很快!” 苏青揉了揉它的脑袋:“今天我把你带回牛背山,以后你就在这里好好生活,我有空了再来看你!” 话刚刚说完,崽崽就低低的嘤咛一声,在她脚边匍匐了下来。 一双极其灵性的眼瞳望着她,慢慢盈上了水雾。 苏青也有些不忍,可是野生动物就是野生动物,一直带在身边也不是个事儿。 主意打定,她就不再看崽崽了。 自顾自往前面野猪洞走去。 那一千多斤野猪肉风干后也还有将近一千斤,她将它们全部收入空间,然后取下那三只内部长满疔结的野猪胃,顺便去纯天然的湖泊里面泡了个澡。 这水沁凉却不刺骨,泡在里面说不出的惬意。 她闭上眼睛正享受,突然听到崽崽的声音。 睁眼一看,只见崽崽站在岸边一块石头上眼巴巴的望着她,口里还叼着一株顶端长有绿叶,尾部像人腿一样分叉的人参。 苏青怔了怔。 崽崽这小家伙,莫不是知道她要将它留在牛背山,特地找来这么大一株人参讨好她? 它未免也太灵性了吧? 越是这样,她越是不想将它留在身边。 因为她模糊记得,建国后的动物是不能成精的,狐狸更不行! 她漠然的别过脸不看它。 崽崽呜呜叫了两声,越过几块石头来到她的身边,将人参放在她的面前,毛茸茸的脸还讨好的往她身上蹭。 苏青将它一把推开:“你走开!找你的同伴去!” “呜……” 崽崽的叫声非常郁闷非常不开心。 它出生后,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眼就是她,吃的第一口食物也是她亲自喂给它的,除了她,它哪还有什么同伴? 它不要离开她! 死也不离开! 苏青见它放下人参就去了茂密的丛林,以为它听话的去找同伴去了,心里没来由的还有些怅然若失。 没想到几分钟后,一团火红的影子又从丛林里面飞奔而出。 这一次,它的口里叼着一朵巴掌大的紫色灵芝。 灵芝和人参同样珍贵,市面上的灵芝大多是黄色白色,像这种紫色的灵芝十分稀罕少有。 苏青再也无法淡定:“你从哪里找来这么珍贵的药材?” 崽崽兴奋的跳到她身边,将灵芝放在她的手中,终于如愿以偿蹭到了她的脸颊。 苏青拿着那灵芝看了看,根部湿润,断面新鲜,闻着还有一股特有的新鲜灵芝的气息,很明显是刚刚才摘下的。 “你会辨认药材?”她惊异的看向身边的崽崽:“你该不会真的成精了吧?” 崽崽眯了眯斜长的眼睛,嘴角上扬,竟是笑了一下。 苏青大惊失色,吓得手里的灵芝都差点掉进水里:“不行呀崽崽,你如果真的成精了就赶紧回到你的丛林去,你跟着我的话,早晚都得被人除掉!” 崽崽用下颌在她光滑的肩头轻轻蹭了蹭,然后跳到一块最高的石头上,对着丛林发出一声清越高亢的啸声。 青天白日,难以置信的事情就在苏青的眼前发生了。 只见丛林中有序的走出十几头梅花鹿,这些梅花鹿的口里都含着不同的药材,黄精,夜交藤,虫草,石板斛…… 苏青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好疼,不是做梦! 这些梅花鹿是真的,药材也是真的! 她无意中捡回来的幼崽,居然是一头灵性火狐! 看着这些珍贵的药材,苏青半点儿喜悦的心情都没有! 她从水里出来,穿好衣服就着急忙慌的按原路往回走。 崽崽跟在她的身后,一路上呜呜呀呀像是有什么话要和她说。 一个精怪的话,她哪里敢听? 生怕会被崽崽追上,她脚下生风,最后还小跑了起来。 走出牛背山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见身后并没有那抹火红色的影子,悬着的心这才慢慢放松了些。 仔细想来,当初收留崽崽的时候,崽崽就只是一个刚出生不久尚未睁眼的小幼崽,根本没有任何异样之处。 是她将崽崽放在空间里,崽崽才越来越灵性。 从最开始的示警,到现在,它已经能看出她前世是名医者,一定会对药材有兴趣,又能揣摩出她的心思,知道她想要将它留在牛背山,所以号令丛林里的梅花鹿把珍贵的药材送到她的面前…… 归根结底,这一切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源于她那神奇的空间! 刚想到空间,她的眼前就出现了那一条迂回的盘山公路,公路上十二辆军用大卡车还保持着依次前行的状态,半边靠山,半边临崖,而浑身火红的崽崽就高高坐在其中一辆军用卡车的顶端,微眯着眼瞳看着她。 不用她的帮助,它自己就进入了她的空间。 而那些珍贵的药材也被它带进来了。 苏青有些慌:“崽崽,你怎么做到的?” 崽崽蓬松的尾巴一扫,转过身用屁股对着她,很显然在气她对它的抛弃。 苏青不在意它的怨气,她在意的是,崽崽如果能够随意进入她的空间,那这空间的主人在以后的某一天会不会易主呀? 她无法想象没有空间的日子! 让她和这个时空的女人一样,生理期来了用月经带和草木灰她宁愿去死。 一路心神不宁,总觉得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第二天,是她与蔡师傅约好鬼市见面的日子。 她安排了云铮和玉叶在家里做功课写作业,又到镇上买了新华字典,路过镇政府外面的广场,看到万崇山站在礼台上,正对招收进来的预备新兵进行日常训话。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眉眼俊朗,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万崇山远远看见了她,连忙对一旁的肖红军道:“你带他们先练习站姿,我去去就来!” 肖红军往苏青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连长,你的结婚报告都被打回来了,要不算了吧,你和苏青是不会有结果的!” “我们真心喜欢对方,为什么不能有好一个好的结果?” 万崇山固执道:“霍营长不同意我就把结婚报告往铁师长那里递,我还就不信了,偌大一个部队会容不下我和苏青!” 反正他是铁了心要让苏青随军的! “我的事你别到处嚷嚷!” 万崇山在肖红军的肩膀上拍了拍,转身往苏青跑去。 苏青含笑:“在忙呀?云鹤表现怎么样?没给你添乱吧?” “梁云鹤积极上进,是个当兵的好苗子!” 万崇山带着苏青来到阴凉处:“这些天你还好吧?梁德茂有没有为难你?” “我挺好的!没人为难我!” 苏青与万崇山聊了一会儿。 结婚报告的事儿,他没提,她也不好问。 征兵工作要持续到八月二十号左右,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将带着梁云鹤等一批新兵苗子前往庆羊市与各地招募来的新兵苗子汇合。 苏青有些惊讶:“二十号就要走?” “嗯!”他郑重点头:“你和我一起走!” “不行呀!没名没分,我和你就算走到天边也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这个年代的人保守得要命。 如果没有结婚证,整个大环境都会容不下他们,更别说是部队那样的地方。 话都说到这里了,万崇山还是没有提结婚报告的事情。 苏青心里就有了些预感,知道一定是审批没通过。 失望肯定是失望的! 不过转念一想,她成分不好,一结婚就死了男人,下面还拖着几个孩子,正常人都避之不及,他的结婚报告审批不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当然,这里面家庭成分应该是占了很大的一部分原因。 苏青望着眼前这个英武俊朗的男人,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道:“万连长,如果我们没有做夫妻的缘分,做朋友也挺好的!” “既要做朋友,也要做夫妻!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的!” 他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苏青也就没有再在这件事情上面多纠结。 和万崇山分开后,她去饭店吃了饭,就找了个阴凉的老茶馆,一分钱的盖碗茶喝起来也很是解渴。 天黑之后,她找个不被人主意的角落,换上男子衣服,贴上小胡子,戴上麻灰色的鸭舌帽,背着个布袋子在街上转悠一圈后慢慢往杀房那边走去。 一个月没来,这黑市上的人比上次还要多。 下了一场雨,大米的价格不仅没有下降反而被炒到了五毛一斤,油面糖果的价格也比原来涨了很多。 杀房的西面另开了一个市集,里面是遮遮掩掩的人物在这里出售各种古董字画名烟名酒,价格低得离谱。 苏青一开始以为这些东西都是伪造出来的赝品,可是当她看到一只泥质红陶的人头壶时,不淡定了。 她对古董文物并没有研究,只不过碰巧看了几集关于国宝的纪录片。 她记得很清楚,其中一集纪录片就是关于这洛南人头壶的。 人头壶五三年被人发现于洛南灵口镇大焦村,素面人头,眉清目秀,与古朴陶壶浑然一体。 她问那卖壶人:“这东西哪来的?” 卖壶的是位六十来岁的大爷,胡子拉碴,声音沙哑:“五三年从灵口镇得来的!” 苏青拿起那壶看了两眼,陶质坚硬,色泽鲜明,确实是后来流落国外辗转数十年才被寻回的国宝洛南人头壶。 她问那大爷:“这东西什么价呀?” 大爷竖起一根手指头:“十块!” “用大米给你换成吗?” “成!我本来就是想换钱买米的!家里两个孙子都快饿死了!” “我给你三十斤大米吧!” 三十斤大米按照今天的市价是十五块,她给这价格已经超出了大爷的预期。 大爷很是高兴,将人头壶用旧报纸给她包起来,临了还另外送了她一只通体黑色的陶杯。 苏青将这两样东西都放进了背着的布袋子,想想心里有些不踏实,又去了个漆黑无人的地方,进入空间用手机搜索关于洛南人头壶的信息。 各种比对各种核实,她确定那人头壶真的是后来被数次天价拍卖,最后被博物馆收藏的真品。 让她更为惊喜的是大爷送给她的那只看上去不起眼的黑色陶杯,居然是新石器时代出土的文物,名叫蛋壳黑陶杯。 比纸薄,比瓷硬,其价值不可估量。 她这是捡到宝了! 一种难以言说的狂喜充斥在她的心间,忍不住又在西市上转了一阵,入手了几副字画。 这几副字画她也在网上查过,都是难得一见的真迹,只可惜后来在动荡的年月中被销毁了。 从西市出来,已经凌晨一点过了。 她来到上次摆摊的位置,点燃蜡烛,将一袋大米和一袋白面摆在摊前。 想了想,又从布袋里面摸出两块风干的野猪肉和米面摆在一起。 很快就有人来询价。 一切都很顺利。 不到一个小时,她就卖掉了几十斤米面,只是那野猪肉一直都无人问津。 东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蔡师傅才慢悠悠走了过来:“小子,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苏青压紧声带,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像是个男人:“蔡师傅,我等你很久了!” 蔡师傅将手插进她的米袋:“你这米确实不错,不过我还是只能按原来的价格收购!” 原价是两毛五,可今天的市价是五毛。 苏青笑了笑:“那算了!我还是留着慢慢卖吧!” “别呀!” 蔡师傅抓着她的大米看了看,米确实是市面上少见的精米,煮出来的饭格外香糯,连米汤都更加浓稠。 二毛五的进价,他上报的是四毛五,大赚一笔。 现在天虽然下了雨,可是地里一时半会儿也结不出庄稼,这米价一天一个样,蹭蹭蹭的上涨。 刚才他在这黑市上转了一圈,买米的多,卖米的少,价格都是五毛往上说。 见苏青并不如上次那么急切的想要卖给他,他反而有些着急了:“三毛吧?我给你三毛一斤怎么样?” 苏青笑了:“蔡师傅,你不想和我合作也没关系,我一斤一斤的卖也挺好的,今天五毛,明天我说不定就能卖五毛二呢!” 蔡师傅低头看看她的米:“四毛,你总得让我多少赚点儿,不然我冒着被抓的风险到这鬼市上干什么!” 苏青想了想:“四毛五吧,我再另外送你一块野猪肉!” “野猪肉有什么好吃的?这么干这么瘦,一点儿油气气都没有!” “白送给你你还嫌弃?不要算了……” “要要要!好歹也是肉嘛!” 蔡师傅口是心非,跟着苏青去小树林把五百斤大米装上车后,又把那两块野猪肉都给拿走了。 苏青把蔡师傅给的两百多块钱和刚才卖来的几十块钱一并收好,打算等天亮了去外贸店给万崇山买个红灯牌收音机。 天还没亮,她也不想再摆摊,信步又来到西市。 西市比刚才冷清了些,唯独一个摊位前面人头攒动,热闹得很。 苏青走过去,只见一只刚点燃不久的蜡烛后面站着一位面容俊逸的年轻男子,男子穿着得体的卡基布中山服,更显身材修长挺拔。 在他面前摆放着一整件的五星茅台酒。 苏青一看到这些酒眼睛都直了。 因这个年代的特殊性和动荡性,整个六零年代的茅台酒产量极少,而这种五星茅台又叫金轮茅台,市面上极其少见,据说只内供给高职要员。 眼前这个男人一出手就是一整件,足见他地位显赫,不是寻常人。 他把这些酒拿到黑市上倒卖,一定是遇上什么过不去的难处了。 苏青一看到这些酒就想要占为己有。 她想送给万崇山让他学着打理上下级关系,那结婚报告说不定就可以顺利批下来了。 她又想把这些酒留着带回二零二八年。 因为她的医学导师聂教授就是个爱酒之人,他曾经对苏青说过,六十年代的茅台比五十年代的茅台更加醇厚浓香,每一滴都如黄金般珍贵,倒入杯中香气溢散,绵延不绝…… 不管怎样,这一件茅台,她志在必得。 苏青弯腰拿起一瓶,仔细看了左上角的五星,又看了右下角的‘地方国营,茅台酒厂出品’的字眼,更加坚定了要拿下它们的决心。 “这酒怎么卖?” “不卖!” 男子态度冷傲,将一块牌子搭在酒箱上面就板着脸不再理人。 那牌子上写着:求神医一名,若能治好我父亲的病,九瓶茅台无偿赠送。 苏青抬头看了看青灰色的天空,唇角溢出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 她这是要转运了吗? 老天莫不是看着她要背负全村人的生计,特地让财神爷来照顾照顾她? 她跟着年轻男子出了杀房。 街道的尽头居然停着一辆铮亮的红旗轿车,流畅大气的外型,让这辆黑色轿车看上去不像是这个时代该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