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也没救回来吗?” 沈君珺表情有些滞愣,怎么会呢,一直好好的人,哪能说救不醒便救不醒的? 静康长公主哪里受得了女儿这副表情,一瞬便红了眼眶,坐在她身边揽着她,一手抚摸着她的后脑,不忍地道:“说是伤了心脉,能不能醒过来要看造化。” 沈君珺愣愣地,也不知听见了公主娘说的还是未听见。 众丫鬟垂泪,终究是未来姑爷,出了这样大的事,小郡主哪里会没感觉。 朝堂上,圣上听闻两个太医也未能将萧靖救醒大发雷霆,批了几句无用废物之后,又派了两名太医院的太医过去,并且下了死命令,必须将萧靖救醒,不但要救醒,他还要萧靖同以往一样,可排兵布阵沙场御敌。 圣上看重萧靖,朝堂上某些原想着趁此机会动点手脚的人,一时间也不敢妄动,圣上坐在龙椅上,冷眼瞧着下面站得乖觉的大臣们,冷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相对于朝堂上的安静,京都中却是沸反盈天。 关于边疆的战事,萧靖的重伤不醒,以及了闻大师批的命格,桩桩件件都成为百姓议论交谈的话题。 这议论着议论着,不知怎的就传出了些不大着调的。 说萧靖命中带煞,煞气过重才引此一劫,既然太医都救不回人,不若拿喜事冲一冲,兴许人就醒了呢? 冲喜! 自古以来,冲喜一说便留存在人们心中,富贵人家家里重要人物有个大灾大难的,也都愿意冲冲喜,只不过不会大肆宣扬,毕竟冲喜这回事儿,细论起来也是不大人道的。 只未曾想过,京都百姓竟会在这会儿想起这冲喜一说。 好家伙,这一下又把沈君珺推上了风口浪尖。 众所周知,了闻大师批命,沈君珺是个有大福气在身的人,她又是同萧靖定了亲的,这会儿说要冲喜什么的,百姓们可不头一个便想到了沈君珺? 当下有人言: “知福乐郡主是有大福气的,但她年龄尚小,圣上和静康长公主哪里会舍得让她在这种情形下出嫁?” “毕竟是堂堂郡主,身份尊贵着呢。” “况萧小将军若真醒不过来,嫁过去不等于守活寡吗?” “谁都不是傻子,这事儿不大可能成,兴许静康长公主那边已经寻思着要退婚了……” 也有人气不过: “萧小将军是大梁的功臣,郡主怎么了?郡主更应该嫁过去!” “对,不能让萧小将军就这么死了,皇家不能这么无情……” 如此,提倡冲喜的民言越来越多,不过两日便有御史在早朝将情况禀明圣上。 圣上闻言,神色不明,只冷眼瞧着下面一众大臣道:“众爱卿以为呢?” 堂中静默片刻,有大臣站出来说:“民意不可无视,当请圣上裁夺。” 这是支持让沈君珺出嫁的。 也有人言:“冲喜一言或可采纳,但冲喜之人并非一定需是福乐郡主,毕竟郡主年纪尚幼,又是金枝玉叶,若为百姓无知之言便让郡主冲喜出嫁,实在有损皇家威严,圣上大可在民间择一福气深厚的女子代嫁,既全了民意,也彰显隆恩。” 当下,朝堂上的人便分成了三波,一波言应沈君珺冲喜出嫁,一波认为可则旁的女子代嫁,另一波则是不参与,全凭圣上定夺的。 圣上未曾当朝定夺,只说了句明日再议便退了朝。 虽是明日再议,圣上脸色却不好,阴着脸来了皇后的坤宁宫。 皇后一早便听了消息,见圣上过来也不意外,有条不紊地带人服侍着。 皇后不问,圣上却憋不住,在皇后给他奉茶时,他接过喝了一口便拍在了桌子上。 “哼,朕当真是养了一群不知所谓的臣子,都是群酒囊饭袋,不替朕分忧,抓着小事儿处处给朕添堵,朕瞧着也该拖出去几个砍了才是。” 皇后倒未曾吓着,瞧他确被气得厉害,伸手在他背上抚了抚。 “圣上何必动气,不过冲喜罢了,这群人再有心也不敢在这时候整出其他大的幺蛾子。” 圣上握了皇后的手,瞧她,“皇后也听闻了?” 皇后自不能说自己关注着朝堂上的动静,只言:“三皇子妃前头来给臣妾请安,提了两句。” 三皇子妃就是秦挽歌了。 圣上也知道三儿媳同福乐郡主要好,听是她提起,倒也未觉奇怪。 “老三家的提了?她可有说什么?” “她能说什么,只是心疼福乐,萧靖出事,她本就忧心,听说这些日子都每个笑影儿了,这会子还被人架在了火堆上烤……”皇后说着就叹了口气,好似不忍心再说下去。 圣上阴着脸,不知寻思什么。 片刻言:“朝上有人提议顺应民意让福乐嫁过去冲喜,也有人认为可换个人代福乐出嫁,毕竟福乐年纪尚小,也说得过去,皇后怎么看?” 皇后思量片刻,道:“臣妾以为,圣上不若将此事告知静康和驸马,让他们自己选罢。” 皇后话虽未说透,圣上却明她意思。 如今百姓都看着皇家,看皇家是否会将沈君珺嫁过去冲喜。 圣上若顺从民意,强下旨命沈君珺出嫁,虽全了民意,也难免落人口实,言他不顾兄妹亲情。 可若不应民意,另择旁人代嫁,也难免叫百姓觉得皇家自私,连一个郡主都舍不得,寒了将士的心。 皇后此举,是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了静康长公主府。若沈君珺愿嫁,那自是皆大欢喜,不存在圣上逼嫁一说,全了兄妹情意,也显出皇家大义。若沈君珺不愿意嫁,圣上再另择其他福气深厚的女子嫁过去,也全了圣意隆恩,而受百姓责难的也只会是静康长公主府。 百姓只会言静康长公主府无情无义,不够人道,却不会指责圣上,毕竟圣上也不是不想让沈君珺出嫁,只不过碍于兄妹血亲,不忍逼迫罢了。 圣上思量了一下,拍了拍皇后的手背。 当日,皇后便传唤了静康长公主进宫。 京都里的传言,身在宫外的静康长公主怎么会没听过,听闻皇后娘娘传唤她,心里便琢磨出几分皇后此次唤她进宫的目的。 当下心头一通乱,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进宫拜见了皇后,皇后赐了座,也未多与她寒暄,此时寒暄过了,不过是虚情假意罢了,不若直截了当来得痛快。 “关于这两日朝堂民间传得沸沸扬扬的冲喜之说,你和驸马是怎样想的?”皇后瞧着静康长公主即便坐在那儿也是一片神思不属,慌乱无主的模样,微微叹息了声,拉着她的手道:“你放心,本宫和圣上均知福乐年纪尚小,不说你和驸马舍不得这么委屈她,就是本宫和圣上也不忍心,你和驸马是怎样想的,直说便是,无论如何,没人怪你们。” 皇后话虽说得漂亮,但静康长公主却知道这里头哪是这么简单的,她的珺儿啊…… 静康长公主慌乱纠结了许久,终是眼里含泪地跪了下来,“皇后嫂嫂……” …… 许久,皇后安抚好了痛哭一顿的静康长公主,见她抹干了眼泪,神态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叫身边大太监送了她出宫。 瞧着静康长公主边走还边抹着眼泪,皇后抬手唤了身后的嬷嬷,“让人传话给圣上,叫人选着能代替福乐出嫁的人吧……” 嬷嬷诧了一下,低头应是。 …… 这头静康长公主虽出了宫,心里头却半点都没平静下来。 回了公主府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件事告诉沈君珺。 百姓愤起,逼郡主冲喜出嫁的事被静康长公主封了消息,不准任何人同沈君珺提,因而到了今日,沈君珺尚还不知道。 她只待在清风院里安静地练字绣花,好像从得知萧靖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后,她都一直这么安静,只偶尔会问一句,边疆是否有消息传来。 这个消息,自然是指萧靖醒来的好消息。 每当此时,众丫鬟们都不忍心摇头,因小郡主虽不哭不闹,瞧着没受多大影响的样子,实则练练字便会出神,绣绣花也会扎到手指,便知她也牵挂着,心情不好呢。 且这几日郡主也会将萧小将军以前送给她的东西都摆出来,看过一阵儿再一件件收回箱子里放好,那模样,瞧着就让人心疼。 都说郡主是个有福气的,瞧着现在这样子,哪儿还像个有大福气在身的。 而主院里,静康长公主正对着沈敬轩抹眼泪,同沈敬轩说了皇后娘娘招她入宫的事。 沈敬轩半搂着静康长公主,一边拍着她肩膀,一边叹息,“这事儿还是别告诉珺儿了……” 静康长公主难过地“嗯”了一声,实不好受。 沈敬轩又何其好受,萧靖是大梁的英雄,他看中看好他,就是现在,他也非想舍弃这个女婿,为了家国,就是要拿他的命去换,他也不会拒绝,可现在是珺儿啊…… 他哪里舍得,又何其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