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两日,圣上有意另择福气深厚女子为萧靖冲喜的消息便传出了紫禁城,一时京都中又起言语纷争。 不过这些,被静康长公主刻意隔离在清风院的沈君珺却是不知。 并非是静康长公主禁了沈君珺的足,这种时候,静康长公主心疼这个女儿都来不及,哪里舍得让她再受委屈。 只是沈君珺因着萧靖的事,心情低沉,这些日子安静得出奇,自己基本不出清风院,静康长公主又暗地里封了一众丫鬟的口,外界一切流言均不准进清风院,更不准入了郡主的耳。 丫鬟们自是听从。 因而虽静康长公主府外冲喜之事已传得沸沸扬扬,府内却连只言片语都不曾有,只因静康长公主下了令,谁敢背后议论被郡主听到,那是要挨板子全家撵出府去。 如此,纵是有千般万般好奇,也没人敢背后议论一句。 还是沈君珺待得久了,觉得这几天一直没有萧靖的消息传来不太正常,心中不由一跳。 原想开口问问身边的丫鬟,但一抬头便瞧见一个个低着头,似有躲着她的意思,顿时觉出几分不好来。 原本只猛地跳了一下的心脏,此时却不安地跳个不停。 知道若真是萧靖出了什么事,公主娘定是压着封了这些丫鬟的口,此时问她们不若去问公主娘。 丫鬟们就见原本正在桌前练字的小主子突然扔了笔,话都不说一句提着裙摆便略带慌急地跑了出去。 听雪听音来不及愣,吩咐了句让小丫鬟们留下,她们两个慌忙忙地追了出去。 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让小主子出什么事。 沈君珺平日里便是个爱淘的,蹦跳个不停,这会儿跑起来两个大丫鬟一时竟也没追上。 沈君珺顾不上后头跟着的丫鬟,直接跑进了公主娘的正院。 因着先前静康长公主下的封口令,现在公主府的丫鬟小厮多数都会下意识地避开沈君珺,以至于沈君珺近了主屋也没小丫鬟之类通禀一声。 以致沈君珺刚靠近主屋,未等迈步进去,便听到了静康长公主和驸马沈敬轩的谈话。 “听说圣上已有意让兵部侍郎的女儿代为冲喜出嫁。” 什么冲喜?出嫁……嫁给谁? 她尚未听明白是怎么回事,身体已有了反应,只觉得心脏怦怦地跳,脑袋也嗡嗡响。 静康长公主满心纠结,听了驸马沈敬轩的话,也不知该如何抉择,“可该如何是好……” 只听沈敬轩叹息一声,“听闻此事是兵部侍郎主动提出的,愿意嫁女为萧靖冲喜。这个关口他主动提出此事,可以说正解了圣上忧愁,龙心自是宽慰。宫里传出消息,圣上尚未一口应下,但已言明,兵部侍郎女若嫁萧靖,必为平妻。” 沈君珺是圣上赐婚,只要萧靖不死,她便是此时不嫁,以后萧靖醒了,她及笄也还是要嫁的。 郡主身份尊贵,即便是圣上再给萧靖塞人,那入府的位置也越不过沈君珺,最多是妾。 但此次冲喜,事件不同,兵部侍郎又是主动跳出来愿意嫁女为帝王分忧,许她女儿平妻位,倒也当得。 沈敬轩说罢,叹道:“若真如此,珺儿今后便真是千难万难了……” 静康长公主又如何不知,这个档口,有女自愿冲喜嫁给萧靖,便是为妾,日后萧靖若真醒来,将军府也不会亏待与她,何况还是平妻。 此时她的珺儿不嫁,即便是以她年纪尚小为借口,待萧靖醒来知晓一切,怕也不会不寒心,到那时,她的珺儿再嫁入将军府,可还怎么过啊。 想到这些,静康长公主便心痛得恨不得搂着沈君珺大哭一场。 这哪是什么福运亨通的命啊。 她现在真真后悔当初听了圣上和皇后的安排,应下了这门婚事。 “郡主……” 这时,两个被沈君珺甩下的丫鬟追了上来,见沈君珺微张着小嘴傻愣愣地站在主屋外头,顿时便觉不好,不由地叫出声来。 里头静康长公主和沈敬轩听闻,哪里还坐得住,忙起身瞧了过来。 听了这三言两语,虽没彻底搞明白状况,却也知道并非是萧靖不好了的消息,沈君珺便缓了过来,抬脚地进了屋里,看着静康长公主和沈敬轩。 “爹,娘,什么冲喜?圣上舅舅要给萧靖冲喜?” 静康长公主知她是听到了,忍了这么多天的焦心忧虑,这会儿子再不必在她面前遮掩,一下子便没忍住,眼泪如断了的珠儿般掉了下来。 伸手便将沈君珺搂进了怀里,“珺儿……” 沈君珺任由公主娘抱着,不但由着她抱,还伸手拍着她的背,反过来安抚静康长公主,“娘,哪里就哭得了,女儿这不是好好的吗?” 安抚了静康长公主两句,沈君珺偏头问驸马爹,“爹方才说的,圣上欲将兵部侍郎女儿嫁与萧靖冲喜是怎么回事?” 沈敬轩望着女儿清明的眸底,知这事是瞒不了她了,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统统告诉了她。 沈君珺听了,有些未料想到,才不过几日的工夫,事情竟变成这样了。 给萧靖冲喜吗? 静康长公主瞧她怔愣,顿时又是满心怜惜,握着她的手道:“珺儿你放心,你才这么小,娘和你爹爹不会让你就这么嫁的。”就是萧靖好好的,让他们这么小的女儿嫁去边疆,他们也是不愿意的。 “可我不嫁,那兵部侍郎的女儿就嫁了。” 静康长公主摸着她的脸,强笑道:“她嫁就嫁,纵是平妻也越不过你去,珺儿别怕。” 沈君珺摇摇头。 她不是怕。她长这么大,纵是外人说公主娘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公主,驸马爹是个残废,她都不怕,都敢打得对方满地找牙,如今不过是圣上舅舅想为萧靖冲喜,选个人替她嫁过去,她又有什么可怕的。 她只是觉得,事情不该这样。 虽和萧靖已两年未见,但她尚还记得他是个好的。 记得他说自己三岁读书,五岁习武,说自己生活多是无趣血腥之事,记得他说这话时,看着她的眼睛里含的丝丝愧疚。 也记得七夕节,他为她掰螃蟹,带她逛灯市,为她写愿放灯。 还记得…… 记得他说过,会像他父亲一样,不会纳妾…… 她摸摸胸口挂着的那块刻着富贵平安的血玉,更加坚信了不能这样的决心。 她抬头看着静康长公主和沈敬轩。 “爹,娘,我要进宫。” 沈君珺进宫去了。 不是拜见皇后娘娘,而是直接面圣。 说来也是巧得奇了,静康长公主和沈敬轩陪着沈君珺面圣之时,兵部侍郎李言书夫妻携其女李锦凝也在乾清宫中。 这要说圣上不是故意的都没人信。 沈君珺也是这会儿才明白为什么她初时会觉得兵部侍郎这几个字那么熟悉,眼前站着的要代她嫁给萧靖冲喜的姑娘,不就是佛诞日那天,在护国寺碰上的那位李小姐吗? 莫不是在那时候,人家就有了嫁萧靖的心思,故而才找了借口去见了公主娘和她? 沈君珺当真是真相了。 李言书说起来并非是贪慕虚荣之辈,只脑子有点一根筋。当初尚还是朝堂中默默无闻一渣渣时,他曾受过萧柏远的恩惠,且是大恩,有了此等机遇方才坐上兵部侍郎的位置。 要说兵部侍郎也不过是个从四品的官,但对于祖坟一直未曾冒青烟的李家来说,从四品的官那已是光宗耀祖光耀门楣的大官了。 自那起,李言书便视自己为威武大将军萧柏远一脉的人,朝堂上谁敢说威武大将军半个字的不是,他都能跟人挣个头破血流。 知萧柏远膝下有一子,他一早便惦记着要把女儿嫁入将军府服侍少将军,纵圣上为萧靖赐了婚,也没歇了他的心思。 当不了正妻,可以为妾啊。 反正只要能报恩,几个女儿都豁的出去。况将军府又不是一般的人家,自也不会亏待了自己女儿。 好笑的是,在李言书疯魔一般的执念中,李夫人和李小姐都被洗了脑,竟也不觉得把女儿嫁给萧靖为妾有什么不妥的。 这才有了护国寺那日的主动拜见。 福乐郡主既是正妻,那多在眼前晃晃,献献殷勤,混混脸熟,等女儿嫁进将军府里,也便宜不是? 反正就是这样,这回听闻圣上有意为萧靖冲喜,福乐郡主还不乐意嫁,李言书当下便坐不住了,急晃晃地到圣上面前表忠心,言愿意将女儿嫁过去。 要说这死脑筋到这份儿上,还能影响妻女跟着盲目崇拜的,天底下也是独一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