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莫名又熟悉的火气蹿上心头,堵得她胸口隐隐发疼。
李含章全然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是为了搅乱皇帝的计划——原先,她对皇帝的不满更多,可现在,她转移火力,看梁铮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明明只有她对他没兴趣的份。
梁铮凭什么不喜欢她,还先她一步说出口,他配吗?!
李含章双唇紧抿,绷着小脸,神情不渝,将手中的圆扇往茶几上一搁。
“驸马。”她易了称谓,语气不善,“到本宫面前来。”
梁铮依言起身,走到她面前,低头问道:“怎么?”
李含章没吭声,自椅上站起,仰着头去瞪梁铮。
她本就生得娇小,身量又被繁重的礼衣压着,在梁铮面前,像条柔弱的青柳。
二人的身高差距太过明显,气得李含章牙痒。
这家伙是吃什么长大的,个头能长这么高?!
也罢,她才不管那么多呢——从前玉清长公主府里那些眼睛不老实的奴仆,哪个不是人高马大、身强体壮的,她李含章不也是照打不误?
李含章哼了一声,口吻不大客气:“你弯下来些。”
梁铮眉头微蹙,隐隐察觉到面前人的不悦。
他满腹狐疑,却仍向她倾身。
眼看梁铮毫无防备,李含章抬起右手,朝着他的左颊猛地扇了过去。
没打着人。
反而是她瘦腕一紧。
梁铮轻而易举地捉住了她的手。
他眸光愈暗,神情浸出几分冷冽:“想打我?”
李含章心下一惊,没料到梁铮不肯老实挨打,急忙欲抽手,却被人牢牢钳住。
梁铮的五指宛如鹰爪,紧紧扣在她腕间,令人丝毫挣脱不得。
“你、你松手!”她恨恨地瞪着面前的男人,“梁铮,你大胆!”
“还骂?”梁铮眯起长目,断眉微沉,“你当我是你的奴仆,可任你欺辱?”
李含章气恼极了。
她从来目空一切,到哪儿都横着走,哪怕是太华也被她气得整宿睡不着觉,根本没碰上过像梁铮这样难啃的硬骨头。
她还不信了,今天非要劈他一掌不可!
李含章眼珠一转,来了主意,顿时皱起小脸,小山眉拢着尖儿,剪水的双瞳泛过润波,瞧上去委屈极了。
“驸马,你轻一些。”她柔声示弱道,“将我拧疼了。”
梁铮一怔。
他本以为,李含章会把她那点贫乏的粗话又掏出来,对着他劈头盖脸、破口大骂,却没想到她竟露出这等弱不胜衣的娇柔模样。
在边塞驻守时,也曾有与他拼刺的将士埋怨,道是梁将军对练时不似寻常将领那般适可而止,反而招招切中要害、出手狠绝,更像是撕咬猎物的野狼。
对这种抱怨,梁铮听过便罢。
沙场上拼的是你死我活的生死较量,为了不让士兵命丧敌手,他只能严苛。
可是,对待女子,自然与对待士兵不同。他虽然对李含章心生不悦,却也谨慎地拿捏着力道。
但她双眸含水、小山颦蹙……
难不成,真是他下手太重,弄疼她了?
逮住梁铮犹豫的刹那,李含章猛一缩臂,将手撤了回来。
得逞了!
她就知道他会上当。
脱离了梁铮的掌控,李含章恢复了寻常的气焰,嘴角也翘起两枚洋洋自得的梨涡。
她趁着梁铮还没回过神,看准时机,反手又是一掌。
“啪!”
结结实实地拍在梁铮的下巴上。
“蠢货。”李含章得意,“和本宫玩儿?你还嫩了点!”
梁铮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
他目光幽深,拇指搓过下颌:“李含章,你蹬鼻子上脸?”
“不是驸马自己问的吗?”李含章盛气凌人,故意说些膈应人的狠话,“现在本宫告诉驸马——本宫看你,就是个伺候本宫、任本宫打骂的奴仆!”
梁铮眉间的阴鸷比夜雾更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李含章倨傲地抬颌:“谅你也不敢。”
她是大燕的金枝,而他是大燕的臣子,又是她的驸马——合该任她欺负才对。
梁铮冷笑。
“好啊。”他咬牙切齿似地,“你看我敢不敢。”
话音刚落,李含章身前顿时一暗。
两条修长的手臂压上木椅,梁铮欺身而来。
她尚且反应不及,就被人逼得无处可躲、只得跌坐回椅上。
梁铮出手的速度太快,掀起的惊风吹灭了旁侧的一支红烛。那火光猛地颤抖一下,便悄无声息地灭了去,将两人的身影抛入半片昏黑之中。
李含章心惊,下意识后退,脊背却再度撞上椅背。
慌乱转眸后,她发现自己被困于两臂间,左右都逃脱不得。
她只好抬眉去看梁铮。
就此撞入一双乌黑沉郁的眼眸。
从前,李含章是深宫中锦衣玉食、不可一世的孔雀。
而今日,孔雀头一回遇见真正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