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字笄(3)(2 / 2)金枝与恶狼首页

李含章的口吻难得软和。

梁铮一愣,神情些微错愕。

“不可以吗?”李含章不解其意,“摸一下而已。”

她只是想摸摸青骓的脑袋。

知道青骓曾自病弱痊愈,她像在它身上瞧见了曾经的自己,不免心生怜爱。

梁铮的神色越发为难,耳尖甚至隐隐冒红。

李含章茫然: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她问出口,梁铮就向她半弯下腰。

他腆着脸,眉头紧锁,像是憋着一口气,拿出了士可杀也可辱的架势。

“赶紧。”梁铮低声,“趁我还没改主意。”

不就是摸头吗,不会掉块肉。

让人在这儿白等那么久,摸头就摸头吧。

也就这一回。

李含章在原地怔住。

很快,她读懂了梁铮的理解。

“不、不……”她语无伦次,“我不是……”

她才不是要摸他的头呢!

他怎么还真像只大犬,把脑袋凑过来了啊!

李含章又急又羞,气得手握成拳,往梁铮脑袋上敲了一记。

梁铮被她打得一愣神。

李含章骂他:“笨蛋!”

轻飘飘的,和那粉拳一样软绵绵。

她自觉脚底发烫,待不下去,于是扭头就走,把梁铮丢在原地。

青骓适时地打了个响鼻,瞥了发愣的主人一眼。

眼神略含轻蔑:简直呆驴一个。

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梁铮脑袋发烧。

骂自己的粗话本来都要出口,又闭嘴给咽了回去。

他牵着青骓,追上李含章,一声不吭地跟在人后头。

李含章也没说话,只是走,碎步又急又快。

二人就这样走了好一段路,始终沉默无声,谁也没有开口。

直到梁铮率先打破沉默。

“为何突然要摸?”他顿了顿,“青骓。”

有人挑起话头,氛围自然破冰,李含章的神情也慢慢缓和下来。

她轻轻踢着足尖前的石子:“本宫自董二处听了些说法。”

梁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什么说法?”

他这话分明是个问句,却又不像在问。

李含章埋着头,自然地接道:“你救过青骓的命,让它绝处逢生。”

话说完了,她才感觉烫嘴。

像在称赞他似的——她有这个意思吗?

没有,应当是没有的。

李含章紧接着补上了一句:“是董二说的。”

夸是董二在夸,不是她。

梁铮没有回话。

他好像本要说些什么,却又把字句吞回喉头。

空气静悄悄地凝滞着。

李含章的心头没由来地一揪。

是她听到了他的过往、他的私事,惹人烦了吗?

她将自己摆在梁铮的位置,将心比心地想了想,顿时觉得自己与董二言行不妥——若是有人将她的过往公之于众,她也会觉得恼火。

李含章不敢再说话,只垂着睫扇,步伐越走越缓。

她难得没有感到委屈或气恼,唯有点滴的愧疚在心尖弥漫着。

正当她纠结时,梁铮又开了口。

“它也救了我的命。”

口吻平静而淡然,零星的宽和藏在末梢。

李含章没料到梁铮会有如此反应,惊诧地回头望去。

她看见他正背着光,五官的棱角因阴影而柔和。他的双眼深邃如夜,褪去了寻常的乖戾,与她对视时,目光温煦又旷远。

梁铮看出了她的惊讶,但并不打算深究其中的意味。

不论是身在军营,还是地处上京,他很少同人说起自己,反倒是军中的将士总将他的轶事口口相传,说得多了,难免以讹传讹。

但现在,他忽然很想说些什么,倾诉的欲念鼓动着。

尤其是在与李含章四目相对后。

李含章凝望着他:“什么时候?”

梁铮微眯起眼:“我十六的时候。”

十六岁。九年前。

在梁铮一战成名之后。

关于那场令梁铮名声大噪的夜袭,李含章有所耳闻,道是少年杀神胆色过人,只身潜入敌营,斩杀犬戎骑将,叫敌军不战而降。

可她从没听说过,梁铮也曾自神坛上跌落。

“那时候年轻,心急,总觉得老子最牛,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梁铮低笑一声,带着点苦涩,“可打仗这事,光靠一个人怎么能行。”

他口吻轻松地续道:“而且,同一个伎俩,我还蠢到用两次。要不是青骓跑得快,我早就死在犬戎的营地了。”

李含章眨了眨眼,将目光转移到青骓身上。

马儿不会说话,只用黝黑的眼凝望着面前的二人。

“之后呢?”李含章问,“之后如何了?”

“还能如何。”梁铮耸肩,“领罚,记着,下回别再犯。”

他抬首,顺了顺青骓的鬃毛:“还有,学着信任别人,别只想着靠自己。”

李含章沉默,一时没有再接话。

她多少听明白了,信任青骓是梁铮从独狼成长为狼王的第一步。

可不知为何,此间的谈话分明是在说梁铮的经历,却莫名令她想到了自己。

她是深宫里的孔雀——倨傲,倔强,美艳,举世无双。

可偌大个金屋之笼,只有她一只孔雀。

李含章转过身,没再看梁铮与青骓。

她默默地向前继续走。

梁铮尚且有青骓、有北府军的将士可以信任。

那,她呢?

她又该去信任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