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怎么样?弟妹有没有送你荷包香巾之类的?”
被外边人传言喜怒无常的安家老大,安庆收,一身绸缎衣裳,手里提着小茶壶,笑呵呵地看向对坐的人。
花骏没理会他的调侃。
坐于花梨木交椅,月牙扶手曲线弧度柔和,云纹如意头,是闲适自如的坐姿,偏有种端庄凝重的气质。
安庆收早些年痴迷一件事——模仿花骏。
没别的理由,这么个玉一般的人,懒散一坐或是正襟端庄,放哪儿都是一道小景。
可惜他生得比对方略略多那么十来岁。
又吃得比对方略略多一点,有那么一个微微发福的肚子。
他爹有一次看他学着花骏喝茶的姿势,气得险些拿拐杖打人。
茶是茶,水是水,位置摆设都一般无二。
人花骏那是品茗,他是附庸风雅,画虎不成反类犬,有点阴阳公公的感觉。
自那以后,他便歇了模仿人的心思。
有些东西是骨子里生来的。
诸如此刻。
他话音说完,花骏并未回答,却那么一眯眯眼,右手那一搓搓,嘴角那么一扯扯。
哎哟哟,那股味就对了。
安庆收察言观色那是一绝,顿时便悟了。
咱花爷这是在回味呢。
和姑娘家相处了,回味时竟然是搓搓手指?
怪怪的。
他神思已经往不正经的路上拐了,触到花骏那张冷脸盘,又一个回马枪重回正常。
据他所知,这花爷,嗯哼,还没经历过人事。
还是个小菜鸡呀。
‘过来人’安庆收嘿嘿笑笑,“小老弟,怎么就看上那么个门户的?是弄来玩玩?”
一个收夜香的人家,能养出多水灵的姑娘?
犯得着娶回家吗?
刹那从回忆旖旎中抽身,花骏冷凝着脸,“不要开她的玩笑。”
安庆收一愣,看他肃容,急忙摆正神色,“是我糊涂,是我糊涂。方才在外边席间喝了些老酒,这才说胡话了。”
心里却想:看来这孔三娘是真入了这位的眼了。
其实花家本就是一寻常门户。
花骏摆出来的身份就一个:屠户。
可让他敬着的,并不是身份,是恩情。
当年若不是花骏一把刀护着,他早就身首异处了。
这些年处着也是真心实意。
“这是我的错。你放心,我马上给咱弟妹准备赔礼。哎哟,我这张嘴呀,怎么就不懂事呢。”
安庆收自说自话,瞟一眼对面,看人端起茶盏了,便知道这是过去了。
其实他自觉是花七的哥哥,难免生出点心思来。
街面上克人不克人的话,他们男人家不在意。
在他眼中,花骏是个有情有义的,怎么着也不至于低落到配一个夜香户。
如此才打抱不平一句。
“这亲事,真是你自己愿意?不是那孔三姑娘挟恩让你回报?”
真若是挟恩求报答,也该是他挟恩求报才对。
花骏摇头,“是我求来的。”
在客栈偶然一瞥,先动心的本就是他。
他本性不爱管事,除非是折腾到他头上。
可那日看着小姑娘肩膀被撞疼,还被小蟊贼戏耍,脑子里还没想出什么,脚步已经下意识地追过去了。
追到了,说过话了,心思也活泛了。
他头一回拜托别人打听女子的下落。
一来二去,受托的人还没有消息,倒是在街面上遇着她了。
猴子死精死精的,看她为了一枚铜板皱眉,他心里也不舒服。看她因为小猴子作揖言笑,他难得跟着笑。
拥挤之中,她认出他了,眼神中的欣喜是不作假的。
唯一遗憾的是那一日人太多,两人不曾说上一句话。
再后来,打听到她家住哪里,名姓是什么。
也知道她已经和别人说定了亲事。
既如此,他便不好再往深陷下去了。
佳人再好,对他只有感激之情,他勉强不得。
所以那日在铺子上看到她仓皇的背影,他没有追。
追了,有何用呢?
料是一段无疾而终,未曾想柳暗花明。
她又寻到他跟前。
她说:你明日能来下聘吗?
明日?
太迟,他恨不得当场便请媒婆走一趟。
“那西来村刘家一家怂货。我不过是使唤了几个闲嘴,他们隔天就急促忙慌地上门。”
“个瘪三,脓包怂货不敢硬碰硬,却说是弟妹家不守信用。小老弟,要不叫几个把那刘家郎捶上一顿?”
花骏游思归位,表示不必。
刘家的反应本就在预料之中,现在他和云彩的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必再横生是非。
万一孔家听了什么风言风雨,生出他做人不敞亮的想法,那就不妙了。
今日来也是因为早前安庆收帮忙了,所以来表示谢意。
他不喜欢热闹,前院的席面哄吵,传到这处来一阵嗡嗡响,于是起身作别。
下人领着他往外走,过中庭游廊的时候,有人从后边追上来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