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声脆响回荡在小木屋内。
再扬起。
顿住。
霍摇山这一巴掌顿在半空,始终没有落下,他心中几乎有些不敢置信,沙子盗出身的女孩儿竟有那般的好心肠。
压抑着那股子不相信,少年“微微颤抖”着转过身子,李仙儿那一只手虚弱得扯着他的衣角,低垂着眉眼,不敢去看少年居高临下的“质问”,倒像是她犯了错似的。
“不关这位姐姐的事,别为了我,伤了你们的和气。”
竟然,世上竟然真的有如此善良的女孩儿。她是看穿我的把戏了麽,故意陪我玩玩?不,不对,她的眼神不对,她……居然真的为一个让她受尽饥渴折磨的施害者求情。
是我做的太过了吗,计划成功得太突然了否,亦或是……她本就是个受虐癖患者?不是,不是,难道说……
她本意真如她所言的那样,为了……不伤和气?什么嘛,怎么可能,沙子盗那帮家伙残害地方,这家伙难道百毒不侵,竟半点不沾染恶念?
李仙儿不知道,她那一句好心之言,竟动摇了霍摇山几乎根深蒂固的观念。那一瞬,少年思绪飘飞万里,杜撰了无数理由说服自己,甚至差点认为李仙儿并非沙子盗贼头的家眷,险些个失了神。
霍摇山不动声色咽了口唾沫,既然想不通,便不去想。他挥手斥退众仆,与李仙儿两人独处,他知道李仙儿手头上有些功夫,虽然几个婆子一拥而上是打不过的,但对付一个小小的少年,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起来,若是李仙儿站起身,她其实要比霍摇山足足高出半个头,或许是年纪大一些,或者是女孩儿发育早一些,但那一身凝实修长的身姿,可不单单是摆着好看的。
只不过,霍摇山还是选择独处,营造一个暧昧的小氛围,说些悄悄话。这当然不是他自此相信了李仙儿对他再无恶意,对霍摇山这样的家伙来说,信任是极度有限的奢侈品,他能如此,仅仅只是李仙儿初醒,四肢无力,对他不具威胁罢了。
霍摇山盘膝坐下,对视李仙儿。李仙儿很快吃不住,微微偏转,斜睨着房梁阴暗处的蜘蛛网,一直黝黑丑陋的蜘蛛大快朵颐,享用它的猎物。
“我说过,其实我是很愿意做你的朋友的。只不过,我娘亲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她不愿意你留在府里。而我,无法违抗娘亲。”
“我会放你走。”
李仙儿刹那间转过头,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映衬着希望的明亮,她削减了对少年的恨意,但不代表她愿意放弃自由,这是一个从小跟着父兄骑着骏马长大的姑娘,边塞的黄沙不仅没伤害她的美丽,反而将这块璞玉打磨得愈发光彩照人。无论是谁,无论以何种理由,对这样一个少女的禁锢,都是对美的亵渎。
那一瞬的回眸,霍摇山不由得产生了些许罪恶感,有丝丝的不忍。但这份油然而生的恻隐,转瞬即逝。
“但我有一个条件。”
李仙儿眉头一皱,冷冷一笑,露出两排锋锐的银牙,啐道:“哼哼,终于还是暴露了,可以,我现在浑身没有力气,你大可不必与我多费口舌,直接动手便是,不过嘛,我的牙齿还是很有嚼劲的。”
霍摇山摇着头苦笑道:“你想岔了,我愿意放你走,自然要清清白白地送你,我娘叫我找一户人家给些银子,把你托付走,但我愿意赠你一匹快马,一把长刀,一袋粮、一包银。”
“你肯放我回去?”李仙儿有些不敢置信,“你该知道的,我家里人在那儿是有些分量的。”
“那又如何,难道还能威胁到我爹吗?我只盼,你别再被抓到就好了。”霍摇山探出手,想去摸那亚麻色的长发。
李仙儿躲开,“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霍摇山收回手,正色道:“我想让你帮我驯服波斯种。”
“不可能!”李仙儿几乎没有留给自己思考的余地,驳斥道:“小红是我从小养大的,它不会听任何人的话!”
“但它听你的话。”
小红便是小马驹的名字,波斯种的名字是霍摇山后来给起的。显然,李仙儿从来不曾承认过这个名字,依旧念着小红,霍摇山难得的没有发怒,也没有去纠正。
李仙儿闭上眼睛,侧过身子,只把背影留给了少年。
霍摇山站起身,徘徊道:“你以为我愿意吗?你看我,瘦瘦弱弱,连你这个女孩儿也不如!我爷爷是谁,开国大将军,太祖钦封的锦衣侯,我爹爹是谁,威震关中的长安参将,我叔叔是谁,陛下的肱骨心腹,正率数万大军和那帮子土司兵打仗,便连我那叔叔的儿子,比我只大了几岁的哥哥霍环,也是名声在外,被誉为三代将第一子,而我呢?”
李仙儿被感染了,回头看去,少年颓然坐倒在地,真情流露。
“而我,至今连匹马都驾驭不了。那些个参加我生辰礼的长辈,哪个会真的以为我是个人物,不过是膏梁纨袴,颓唐子弟罢了。”
“小红很爱吃胡萝卜,个头不要太大,嫩一些。”
“什……什么?”
李仙儿抬起头道:“你答应的,放我走,我把小红送给你。但你也要答应我,爱它如同爱自己。”
霍摇山怔怔道:“自然,武将的马,比什么都贵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