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他的肩撞上门发出声响,这声响在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的敛珍阁内十分突兀,柜台旁的红夫人等人都朝门口看来。
霍越安此次出来,穿的是阿敕勒那身行头。
红夫人见是外族人,招了会说多国官话的小工过去招待他,便收回了视线,章豫将他从头到脚看过一遍也挪开了视线,段北驰却微微眯了眼,目光牢牢锁在他身上。
柜台这边,几人不解之时,段北驰忽然大步走过去:“这位公子是想买些什么吗?”
阿敕勒是侧对着段北驰的,他闻声,缓缓偏过头与段北驰对视,一双棕褐色的眸子里好似平静无比,又似在底下藏着滚涌的浪潮。
两个高大的男人在这一方隐隐形成一种莫名的对峙。
不知过了多久,阿敕勒终于开了口,他说的并不是南槎或者北谅的官话,是一种发音晦涩的语言。
章豫和红夫人包括那个会多国官话的小工都一头雾水,段北驰的眼神却徒然变得锋利。
段北驰听懂了,他说的是:“我来带我的未婚妻回家。”
霍越安也会硏文。
也是摇光教他的吗?
段北驰的心像被火烧着又扔进深渊一般,他掩在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沁出斑斑点点的血。
霍越安掩在面具之下的额角爆出青筋,一双眼像湖深处的漩涡,露出要吞噬万物的端倪。
气氛愈发剑拔弩张。
红夫人此时从柜台走过来,硬着头皮,带着干巴巴的笑意对段北驰道:“公子,您要的簪。”
段北驰终于挪开与霍越安针锋相对的视线,他瞥了瞥红夫人,又接过她手中的锦盒打开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章豫付完钱,段北驰像突然忘记了霍越安这么个人的存在和先前二人之间那莫名却充满硝烟味儿的对峙了一般,眼风都没给他一个,直接转身走了。
霍越安看着段北驰离开的背影,目光发寒。
……
段北驰到礼夫人院子门前时,正好遇上应摇光从里面出来。
段北驰上前从青鸢手中接过应摇光,与礼芳华简单来往了几句,等章豫将带来的东西送进去放好,便朝礼芳华告了辞。
段北驰一手握着应摇光的小臂,另一手虚环在她身后,然后连搂带抱把她带上了马车。
应摇光觉得近日的段北驰有些……奇怪?
就像常年置身春风之中,而忽然有一日,这温温和和绕在身周的春风边缘却突然泄漏了星点的火,变得灼人。
又是搂又是抱,二人之间的动作实在超出了寻常男女的界限。
虽然他们本就不是什么寻常男女。
应摇光问过段北驰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得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她却不敢再问第二遍。
二人坐在马车上,段北驰忽然咳了一声。
应摇光还记着他中毒的事:“你的毒……?”
“无碍,”段北驰说,“只是这几日忙,没休息好。”
应摇光将信将疑:“当真?”
段北驰轻笑:“当真。”
途中,应摇光频频靠近车窗,去听外边的声音。
段北驰见状:“还不想回去?”
应摇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难得出来。”
段北驰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没离开过,忽然伸手去捋了一下应摇光的额发,温声说:“那便下去走走。”
应摇光被他的话弄得一愣,反倒忽视了他的动作,她有些惊喜,但又犹豫:“你几日没好好休息了?”
段北驰直接将马车叫停,起身准备下车,见应摇光还愣着不动,挑眉问:“要我抱你下车?”
应摇光忙不迭起身,扶都不肯让他扶。
段北驰全然不介意她使这种在她身上十分少见的小性子,看得开怀。
二人并肩在街道上慢行,偶尔交谈几句。
牧歌也在街上遇见了消失已久的阿敕勒。
他兴奋的跑上前用胳膊勾住阿敕勒的脖子把他拉得东倒西歪:“阿敕勒!你最近去哪儿了?!”
霍越安想推开他,但牧歌几乎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到了他身上,霍越安无法:“你先放开我。”
牧歌高兴的在他身上拍了几下,才肯放开。
牧歌锲而不舍地问:“你去哪儿了?我许久没看见你,还担忧你出事了,险些去报官。”
其实报官是不可能报官的。阿敕勒的通关文书还是牧歌帮他伪造的,一查,他俩都得玩完儿。牧歌只是找了不少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帮忙,甚至还时不时去黑市逛几圈找人。但他对此只字未提。
可这些事霍越安都知道,他忽然郑重的说:“多谢。”
牧歌一愣,有些不好意思:“怎么突然这般语气,相逢便是有缘,说什么谢不谢的?”
霍越安却坚持:“你可有什么想做的事亦或未达成的心愿?权责之内,你只管提。”
——先生救命之恩,我记住了。您若是有什么想做的事或还未达成的心愿,权责之内,您尽管提。
七丈之外,应摇光忽然停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