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北驰察觉应摇光的动作,微微低了头问她:“怎么了?”
应摇光轻轻摇头:“无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段北驰问,“可是饿了?”
应摇光顺势说:“是有些,我们回去吧。”
段北驰自然依她。二人缓缓往回走。
霍越安正被牧歌拉着站在一个小摊前,心脏却突然莫名狂跳起来,一下一下灼得他心口发烫。
他似有所感,倏一抬眸。
那一刻,变得无限漫长——
眼覆白绫的女子缓缓走来,发尾与衣袂被风卷得朝后翻涌,挺翘的鼻尖和收束流畅的下颌裸露在外,清丽精致世无其二。
霍越安目光死死锁在她的脸上,万千思绪就像那发、那衣,瞬间翻涌呼啸着朝他扑来。
过往种种,飞速掠过眼前,霍越安心神巨震。
一眼,像是过了万年,心头绵密的痛感无限放大,变成刮骨疗毒的锋锐。
霍越安目眦欲裂,可理智亦在瞬间压住疯狂叫嚣着的情感。
他的准备尚未周全,冲动只怕会害了她。
应摇光与他擦身而过——
霍越安终是难以抑止地抬手,却只握住一瞬即逝的风。
……
段北驰将应摇光送到芜园门口,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便被奚久夷急匆匆叫走了。
应摇光思绪纷乱,脑中似有虫蚁啃噬一般,顿顿的疼。
应摇光连眼上的白绫都忘了摘,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应摇光头脑昏沉,身体似有千斤重,她下意识睁眼,却被眼眶中骤然出现的尖锐而急促的刺痛逼得重新闭了回去。
应摇光疼得倒吸一口气,彻底清醒了。
青鸢进来时,看见应摇光直挺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青鸢一时分不清她醒没醒:“姑娘?”
应摇光这才有了动静,她缓缓坐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哑声道:“梳洗吧。”
白绫摘下,应摇光始终闭着眼,不曾睁开。任青鸢动作。
洗漱完,又换好衣裳,应摇光被青鸢摁到梳妆镜前坐下。
青鸢每次问应摇光想梳个什么发髻,被她一句“你看着来”说得都习惯了。
看应摇光今日穿了件散花云雾妃红襦裙,款款曳地的式样,青鸢顷刻间有了想法。
应摇光闭眼坐着,想着近日来所发生的事,没多留意青鸢的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应摇光回过神来,觉得脑中的昏沉混沌感不知何时散去,变得开朗起来,她似有所感,缓缓睁开了眼。
像是荒原上从地底钻出来的嫩芽发出了破冬的第一声吐息,像是跋涉于茫茫黑夜的行客抬起头,看见了乍泄的天光——
应摇光的视野中一片清明。
她坐在镜前,看见了身后拿着簪子正往她发间簪的人。
他微低着头,鼻梁高挺,眼窝深邃,脸颊瘦削,薄唇因为认真的神情抿成一条绷直的线。
段北驰将玉簪插进她发间,小心翼翼得像是完成了什么紧要的事,而后放松表情轻笑起来。
应摇光眸子一闪,飞快闭上了眼。
便听段北驰带笑的声音响起:“衬你。”
应摇光像是才发现他的存在,被惊得要站起来。
段北驰按着她的肩不让:“还没好。”
应摇光只好坐下。
她再次睁开眼,所有的情绪像石块被压进湖底般藏匿,只余下与往日别无二致的空洞眼神。
段北驰盯着镜中的她看了一会儿,才拿起梳妆台上的白绫欲给她系上:“闭眼。”
应摇光一闭上眼,就听见自己怦怦作响的心跳。
她也不知,为何第一反应是隐瞒。
段北驰这张脸让她有种说不上来的莫名熟悉感。
似乎在哪里见过,可那线思绪闪得太快,她一时间抓不住。
段北驰将白绫在应摇光脑后打了个好看的结:“好了,去用膳吧。”
白绫并不完全遮蔽视线,应摇光可以看见段北驰锋利立体的轮廓。
如何给她布菜,如何默不作声的将她多吃了几口的菜色放到她面前,如何落向她的视线……
段北驰仗着应摇光现下看不见,肆无忌惮的看她,应摇光仗着段北驰不知道她能看见,默不作声的观察他。
却反被惊得心跳平白漏了几拍。
应摇光一直不知道,段北驰的眼神竟这样的——
还未等应摇光想出合适的形容词,段北驰便开口了:“梅园中的梅花开了,用完膳可要过去看看?”
应摇光一愣,而后道:“好。”
二人走在树下,梅香清浅萦绕鼻端。
应摇光今日也穿了一身红,衬着雪肤黑发,行于星星朵朵的红梅之间,灼灼颜色比梅更加动人。
段北驰张口欲言,心口突然猛地一痛,吐出一口血来。
他死死抵着唇没有发出半分声音,手上攥着的帕子却染上了一片斑驳的黑红色血迹。
应摇光看见他的动作,大惊。
这是又中毒了?还是他的毒根本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