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霎时转头,与他目光错开,心中惊疑不定。
三皇子?或是,太子殿下!?
无论是哪一个,怎会出现在蕲溪书院?
赵元琅见到意料之外的沈落,迟疑片刻,心中又了然,倒也正常,蕲溪书院是四大书院之首,沈家小公子在此静修读书再合理不过。
所以,父皇让他来此处的用意是?
他的眼中顿时晦暗不明。
想着,赵元琅隐下心中思索,仔细打量沈小郎君的侧脸,见他睫毛微微颤动,面上装作十分镇静的模样,不禁暗自发笑。
“沈小郎君。”
沈落刚打定主意,无论是哪位都且先暂避锋芒,就听得有人唤他,声音温和又低沉。
这语气,应是太子殿下。
沈落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冤家聚头的戏码。
他转头,见太子面色柔和,也回以温吞的笑意,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道:“见过殿下。”
赵元琅看他认出了自己,目光闪烁,以食指抵唇道:“嘘,沈小郎君莫要提起我身份。”
沈落一愣,看他眼里温润笑意,点了点头。
“孤、我来陪人读书。”赵元琅稍稍往后一让,指了指他身旁的小公子,轻声道,“这是赵言吾。”
那位小公子体格生得纤弱,年岁看上去也不大,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容更偏秾艳。
听见有人唤他,赵言吾回头,与一位清朗俊逸的青年对上目光,霎时眼前一亮,又很矜持端方地点头致意。
沈落拱手行礼,能让太子一同,这位少年的身份可想而知,自是皇亲国戚。
“诸位,将你们的课业打开,容我检查。”夫子捋了捋长须,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在他们三人身上停了片刻。
这感觉就像是从前课上点名的时候,沈落后背顿时一紧。
闵夫子慢慢踱步,走过学生身旁,仔细地低头查看,见到有作答甚佳、合他心意的便赞许点头,若遇到有不足也会指出一些不当之处。
眼看着夫子就要走到后排,纪朝慌了神,摊开自己的课业,不敢翻来覆去惹出动静,提笔又发现改无可改,面上表情近乎凝滞,最后叹了口气,索性放弃挣扎。
真是流年不利,纪朝无奈,夫子往常都是走不到这边的。
忽然见一旁腰背直挺的沈落,他反应过来,是了,不该坐在子立身边,夫子要考校新学生!
闵夫子一路走过,终于来到纪朝面前,侧头细看了他课业上的潦草字迹,眉头一皱,嘴上不言,用戒尺敲了敲他的桌面才沉声道:“下学记得来我书室。”
纪朝闻言瞬间失了活力,又不敢多言,只得恭恭敬敬垂首:“是,夫子。”
沈落稍含同情的目光刚从纪朝桌上收回,就与闵夫子的视线对上。
这样的眼神沈落很熟悉,他在父亲身上也曾看到过,睿智宁静,波澜不惊,可闵夫子眼中更有岁月积淀的沉稳厚重,浮沉如海,让人折服其中。
“昨日说到经今古文之辩,今日便请诸位说说自己的看法,你们是如何看这两家之言?”
声音苍老却不疲乏,反是稳健有力,闵夫子的眼神从沈落身上扫过,最后落到了一旁的赵元琅身上。
“赵良,你有何见解?”夫子似是已洞察一切。
赵元琅起身,先是弯身行了一个学生礼,随后缓缓道:“学生以为,经今古文之争,究其根本,是治学本念之区别,不可以偏概全,不可偏信一家之言。”
嚯,你好像说了什么大废话,沈落面无表情,想到太子化名赵良,又有点忍俊不禁。
赵元琅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于他而言,诸子经典中纯学术的部分并无太大作用,当中包含的治国之道才是关键。
当然,他对此并非一窍不通,可视角不同,说到这些根本性的问题,他若多言难免会暴露什么。
闵夫子听他思辨性的分层,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沈落。
“沈落,你来说说,你可有不同见地?”
“回先生。”沈落不知该不该多说,斟酌道,“经今古文之辩,将二者分得太清,难免在注解经典之上有分歧,学生以为,若有一日,不知可否破两家之言?”
闵夫子闻言,稍稍点头,没有给出点评,而是示意他坐下,回身对其他学生说:“这二位的观点,诸位可有赞同?”
一语解禁,学生中便炸开了锅。
“赵兄所言有理,我翻阅典籍时常常见有些注解有出入,而古文经一派已知更趋真相,读书时让我着实为难。”
“大放厥词,这些古书浩如烟海,前人留下的东西我等尚且啃不透,说甚么破两家之言,实在不知天高地厚!”
“赵良,何兄,赵姓……”有人想起了这个微妙姓氏,稍稍低语又不再多说。
声音此起彼伏,众说纷纭,沈落与赵元琅坐得端正,将这些听在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