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公交车比来的时候更挤，车上的基本都是来这拿货的人。肉贴肉，或者贴着包裹，林青玉被林青旸护着缩在角落里坐在胶丝袋上。

林青玉看着林青旸被挤得只能蜷缩着腰背，额角都冒出汗水。

“哥……”

“没事，好好呆着。一会儿就到了，别说话。等下又该晕车了。”林青旸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脸。自从来了京都，一直都是小鱼带着他。也就这会子，他能做点像哥哥的事情。

下了车，兄妹俩的形象是真的惨。

问卖衣服的大娘要的麻绳，此刻连接着林青旸肩膀上的两个胶丝袋子。他前胸后背还各绑了一个，看着不像拿货批发的，像举家逃荒的。

林青玉也没好到哪里去，她脖子上挎着斜挎包。两手提着同款胶丝袋，手心勒得通红。

略显蹒跚的步伐，当街道两旁的路灯亮起，他们步行到达火车站时，早已大汗淋漓。

找到位置安顿好以后，肚子传来咕咕两声。这一天从下了火车就直奔批发市场，到现在六七点了两人都滴水未尽。先前是一直忙着，现在才感觉到饿。

林青玉解开行李袋从里面拿出玉米饼，又拿了水壶出来。

林青玉边啃着饼子，边对林青旸说道：

“二哥，得在火车上好几天呢。咱们带的干粮指定不够，我去买点。”

火车站旁的小吃店里，林青玉大手笔地把人家做好的现成馒头都包了。看着两毛钱一个的白水蛋，她扒拉着剩下的钱，最后装了26个。最后出门的时候，兜里就剩一张大团结。

林青玉左手拎着袋子，右手不自觉攥紧裤兜。八十年代京都城的月光，照在女孩儿有些瘦削的身体上。

林青玉在拐到对面街上还开门的供销社买了一小包糖和盐后，加速回到了火车站。

夜里十点半，列车准时进站。

他们顺着人流上车，在找到位置坐下后。兄妹俩不约而同地看向窗外。

月台上对着火车窗户招手，红着眼眶，依依不舍送别的人很多。

林青玉满耳都是“要照顾好自己”、“平安回来”、“在家等你”之类的。

她一直鼓着的那口气，这瞬间在这些亲密的字句中逐渐像是被扎了口子的气球一般，开始漏气了。

她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是不是步子迈得太快了？那趟去苏国倒货的国际列车才发生过抢劫，那这班终点站也是和苏国人做生意的，难道就百分百安全了吗？一走半个月，两个孩子会不会想妈妈……

倒是林青旸这时候坚定了，货买了，车上了，他们不可能再回头。他看着小鱼略显迷茫的神色，伸手捏了捏妹妹的脸。

“没事，回去的票钱留出来了。大不了就是这六个胶丝袋子我们再拉回来卖！我们就当去见见世面。”他做了最坏的打算。

林青玉知道二哥只是想宽慰自己，她揉揉脸颊，把刚才那些负面情绪压下去：

“那不行，要讨好彩头。二哥，你重新说。我们一定行，这些袋子我们一定不会再带回来。”

“好，我们一定行！”

话音落下的瞬间，钟楼准点报时，夜里十一点整。

鸣笛声响，火车开始启动。

***

八五年，改革开放已经初步见到一些成效。这是个充满新鲜、矛盾、热情、理想、发展的年代。

对于身处其中的人来说，有像林青玉兄妹这样，背井离乡，远走异国，为了甩脱过去的贫瘠落后的。也有像徐榛年这样的，他们走在大多数人前面，跟着这个时代一起进入现代化。

就像那首脍炙人口的《我的八十年代》里唱的：

还有一首诗，一首朦胧的诗。

还有一首歌，一首迪斯科。

我的八十年代，

浪漫的八十年代，

自由的八十年代，

青春的八十年代。

……

在这个夜晚，两种人，经历着不同的生活。

白衬衫、海军蓝鸡心领毛衣，黑西裤，皮鞋。一米八五的俊俏男青年站在一处小四合院前，他以三短两长的方式扣门。

没等两分钟，大门就开了。出来一个嘴边叼着半截香烟，穿着花衬衫、喇叭裤，头发三七分的时髦男青年。

“徐哥来了。”花衬衣迎进徐榛年，边走边介绍今儿都来了那些人，穿过走廊到堂屋前，他还冲里头喊了声，“咱徐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