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宗家的血晶灵力,实则除了当年对宁彦的病症束手无策外再未折戟,自然不会抢不回一个紫苏。
但如若说当年还可较为轻松地扭转她的病情,熬到了今日这等地步,却是不能等闲视之了。
对着一个油尽灯枯之人,即使是宗家,也是要透支灵力才能完完全全地挽回——透支灵力本就十分危险,说不定便是晶碎人亡了,即使是最轻的后果,也是此人陷入长久的虚弱。
琉珀当初已是丧夫丧子,又后继有人,便不管不顾地透支了灵力去救一个孩子,她已经年老,灵力的透支最终没有恢复,而是直接导致了血晶的崩碎。
因此,整个月神族上下,都不可能眼看着他们的族长——还是有史以来最出色的族长,正值盛年时冒着生命危险救人。
曲萦自己也晓得其中的利害关系,故而才只说当年。
“大约吧……但是曲萦,我这话说出来,你也许会伤心,但我还是要说的。”紫苏反握住了曲萦的手,“我现在,其实是有些庆幸你当年没有进去的。”
“我当年死去又活过来,是因为母亲对我说,承影不能一生下来就没了父亲、再失了母亲。”
“但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她缓慢地、用力地说道,“一个废人,有多少东西、多少时间可给他?”
“这十几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念着宁彦,却又叫承影牵绊着不能离去——到了现在这不得不离去的境地,也终究不必纠结下去了。”
“否则,若是等得再久些,我还不知道,会变成一副什么样子呢。”
“现下去追,我或许还能追得上宁彦,至于承影,他也快要成人了,有你在,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一点……”
“紫苏姐姐放心便是,承影现下已经接了一部分族务,都处理得很是妥善,日后,也会是个很好的族长。”
“便是这一点我觉得对不住你了。”紫苏摇了摇头,“这些年来,你呕心沥血地为了一族,没有一点时间顺着自己的心思过活;劳心劳力地培养起侄儿,却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曾有。”
曲萦这时年岁已近三十,但却依旧未曾婚嫁,看起来更不过是方过双十、正是风华最胜时一般。
“我代兄长养育承影,他便如我亲子一般。”曲萦美丽的脸上浮现出细微的笑意,却是难得地发自真心,“他实在很好,有礼、上进,始终没有辜负过我的期望,也让我对得起你与兄长的信赖。”
“至于我……既然有了承影,我便不必再为宗家延续血脉,何必再委身于人?”她的语音中自有一股清傲,“我活到今岁,虽称不上恒久,却也已经见过许多不凡之人,虽因种种缘故,均未曾起念,然平庸之辈,又岂能入我眼中了?”
紫苏一怔,旋即了然轻笑:“我倒忘了……你与我们这些寻常女子,原不能等而论之的。”
你本是天上之明月,又岂可入得凡俗来?
紫苏这一念之间,却是恰恰定论了月见曲萦的一生了。
但她此时自然没有料想到这一念竟成谶语,若要等日后可证的那一天,却也是等不到的了。
而此时此刻,曲萦却只是对着紫苏笑言道:“姐姐这话,可把我捧到天上去了。我纵有不凡,也只不过是托了身边诸位长者,皆非凡俗的福气罢了。”
紫苏也便不再在这话题上多说,两人又闲话了一会儿,她便觉困倦难当,曲萦当下告辞,令她歇下。
她此后又是整日整日的疲乏,偶有精气神稍好的时候,也不再困在内室休养,而一定要出门闲游半日,曲萦与承影处理族务之余,也各有前来陪伴她的时候。
到了春末夏初时,终于是遂了许多年前起便深埋的心愿,陷入恒久长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