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辉漪离开,会客室中便只余下两个人了。
此情此景,本该有些尴尬才是,但因陀罗往往是心如古井,难以用常人心思度量,曲萦也并不是等闲便被牵动心念的那些人,是以明明处在这么一个无从启题的境地,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辉漪正是太了解这二人的性情,这才不怕冷场地抽身而去——没有自己在中间,他们交谈起来反倒是深深浅浅、全无挂碍了。
“方才我对辉漪说我贸然登门,确确实实是贸然不假——我来拜访你们两个,本是临时起意。”
“临时起意——因为在外边没有见到我么?”听到曲萦认可,因陀罗的神情仍是淡漠如初,“你明知道,我一向不喜欢那些个闹嚷,不在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往昔自然是没什么奇怪的,可今日是不同的,你连面都不露,倒也不在乎阿修罗不高兴了么?”曲萦捧起桌上的茶水,因那尚且温热的水汽,睫毛不自觉地抖了一抖。
因陀罗没有接话。
“羽衣殿在感受到自己大限将至的时候,便前来我天华族地,将一些身后安排告知于我——我族与大筒木一脉的渊源,你是知晓的。”
“那时候,他仍在犹豫,是该选你,还是该选阿修罗。”
“想要成就一片安定盛景,必然需要一个宽和仁厚的领袖,却又缺不得雷霆手腕。这两节,你与阿修罗各得其一,而又欠缺了另一节。因此,羽衣殿十分难以抉择。”
“后来他终于下了决心……这决心,是我劝他下的。”
因陀罗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些微波动:“你一向不愿意介入这些事,这次为什么例外?”
“因为羽衣殿本心便是属意阿修罗的。”曲萦说道,“虽然这两节的重要之处本是不分伯仲,但经历过辉夜姬之堕落,他心中的天平,便已经不自觉地倾向于前者了。”
“其实这也不足为奇,人一旦有了力量,便容易变得傲慢,辉夜姬如是,你如是,便连羽衣殿自己,也没有例外——羽衣殿将力量分给众人,也是希望能够改变这悬殊的力量差别。适合成为领袖的人,从来不是力量强大的人,而是进可登高一呼、众人归附,退亦可混迹于芸芸众生之人。”
“而你本心并不愿意理会这些俗务,只是因为责任,才尽心竭力,不是么?凡俗之人不解尔心,脱俗之人不过寥寥,接任忍宗,于你非但不是助力,反倒成了挂碍。”
“羽衣殿希望的,便是你们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互不相扰,而又能彼此扶持,阿修罗为你料理俗务,而你为他扫平障碍,各抒所长,开忍宗安平盛世。”
“羽衣殿离世太过仓促,有许多安排,都未能尽善尽美,许多打算,连自己都没有理清理顺,只得将最紧要的诸事排定。他很信赖你们兄弟二人,相信他那些没有尽善尽美的安排都不会成为你们的阻碍,所需要的,不过是一点时间。”
“也许,并不是一点时间。”因陀罗摇了摇头,眉宇间的一丝沉冷已悄然褪去,“无论如何,多谢你,曲萦。”
“我很高兴,你是我们的朋友。”
我很高兴,我唯一的朋友,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