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霆摇头:“是县衙要向旁边扩建,规划已经做好了,只等农闲开工。”
“为什么要那么大的县衙?”谢九娘问,“县令要住进去吗?”
“唐县令住在别处,”楚霆说,“县衙人手太多,再不扩建,他们就得到大街上办公了。”
榆宁有多少事务,需要那么多官吏办事?
从城中往城外去,一路虽没有公卿世家高大壮观的门第,谢九娘却发现这里的民居都结实干净,高矮相似,整整齐齐,似是特意做过规划。长长一条大街两侧都是集市,人声鼎沸摩肩接踵,他们的马车堵了半天才通过。
楚霆指给她看,排队最长的地方便是榆宁医馆。榆宁的集市街本不在这里,是每到“专家坐诊日”医馆门前便会有很多人,有的病人是从城外来,顺便带了特产进城卖,渐渐的,这里就成个小集市。
谢九娘看着集市上的人群,他们穿着不算好,也打着补丁,但胖瘦与精神气与别处的完全不同。他们有闲心关注鸡飞狗跳的琐事,为了一两枚钱争得唾沫横飞,没讲下价格,但最后也悻悻地将野菜买下。
——他们竟然花钱买野菜与菌菇,这些难道不是遍布四野,自己去捡就可以了吗?
谢九娘这才发觉,榆宁的百姓富庶,甚至有闲钱挂“专家号”看病。
榆宁有城墙,但不算高大,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装饰”,就像贫富人家可以没有家具,但一定要有大门似的。谢九娘问楚霆:不修城墙,不怕胡人打过来吗?
楚霆虚虚给她画了一下榆宁地形与附近的城镇,告诉她:若胡人能越过新遂与这几县打到榆宁城下,那榆宁有没有城墙也不重要了。
没有高大的城墙,怎么评天下第二大城呢?
“那种砂浆是什么?”谢九娘晃晃脑袋,又问,“既能砌墙还能铺路的那种。”
“那是土水泥,砌墙和铺路的水泥其实是两种配方,”楚霆说,“听说先前用来铺路的那批配方已经淘汰了,官坊新配了更结实也更便宜的,但目前只榆宁有。外面来买,给的还是先前的。”
那夜在书房,父亲痛骂长姐抠门,他听了不少长姐对榆宁内外商品定价的区别对待。譬如水泥、钢铁,除此之外还有榆宁产出的瓷器。
榆宁本地瓷器价格低到不可想象,官坊生产的普通瓷器,榆宁本地人几乎家家都有。稍贵一点的青瓷、特殊釉色的彩瓷,榆宁人咬咬牙也能买得起。
然而这些瓷器从榆宁运到新遂,价格便要翻一倍,运到宁州其他地方,价格还要翻上一倍。行脚商人凭宁州户籍到榆宁买低价瓷,运到宁州外面,漫天要价。这些瓷器再由外面的商人贩到京城,价格更是不敢想象。
谢九娘看见一地摊摆着青瓷盏,大为震惊,向楚霆询价后深感心疼:“那些行商欺人太甚!”
楚霆:……他经常怀疑长姐与外面的商队有勾结,不仅通过他们贩瓷,还贩盐、糖、纸等。那些商队每到秋后便结伴来榆宁,车车辙印深深,两匹马都拉得艰难,不敢想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么肥的队伍自然有人觊觎,从前长姐聘父亲派兵,变装去接他们进宁州。
父亲不愿:“你把我军中士卒当成什么了。”
长姐淡淡道:“我给钱,或者抵账。”
父亲便再不提军威一事,欣然答应。
后来榆宁成立了“镖局”,不再需要楚家军护送商队,父亲反而更加耿耿于怀,时常嘟囔:“把钱袋子捂得那么严实,当我看得上她那几个钱?”
谢九娘跟楚霆借钱要把那一摊的青瓷都买下来,楚霆看这傻孩子,叹气道:“你若想买,我带你去官坊买,这里加价两成不止。”
谢九娘惊诧:“还能再便宜?”
“你若能讨长姐欢心,她能专给你烧一套独一无二的彩瓷,”楚霆撺掇道,“我在唐县令那看过一次,釉下五彩,浓而不俗、淡而有神,堪称人间绝品。你去搞定长姐,我出工本费,成品咱们对半分。”
谢九娘盯他看了一会儿,判断他不是在骗小孩,伸手与他击掌,重重点头。
如果能有这样一件彩瓷,或许父亲会原谅哥哥。
谢九娘想道。
如果真的能烧出这样一件彩瓷,她就封榆宁为“天下第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