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赏赐后,顾云盼的生活突然清闲起来。
分到她手里的宫务,简单轻松,常常干一两个时辰就做完了,连去膳房取肉食,喂兽宠,陆掌司都吩咐红雪代劳。
看着阿笑阿桃忙前忙后,她却两手空空,无所事事,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可等她上手帮忙,立时会有小宫女来接手,满口都是恭维话。
顾云盼并非不懂人情冷暖,只是从前身份尊贵,谁都捧着,没有真切感受过。
如今在北越深宫,切切实实体会了其中滋味,不免感慨境遇难料。
这日天高气爽,几个小宫女一如往常,正在廊道庭院附近打扫。
木桶里的水慢悠悠洒出去,溅起的灰尘猛地被压住,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
库部司派了公公过来,陆掌司招待一番,聊了些许话,笑意盈盈地送他们出门。
过了一会儿,陆掌司折返回来,扫视一圈,清清嗓子,又让小宫女去喊别的宫女,将她们聚集在庭院。
红雪在游廊跪了七天,膝盖红肿破皮,今日好不容易得了歇息,却听说库部司的公公要来。
一大早她就守在厢房门口,就是想确定一二。
得了召集,她板着的脸顿时笑颜如花,揉了揉膝盖,咬牙挤到了前排。
陆掌司见人已到齐,理了理衣襟,郑重其事道:“礼部上奏,可汗此次凯旋而归,是国之幸事,理当祭祀先祖、冬狩观围,库部司有命,兽苑众人,皆需备好所用之物,静养围场野兽,听命以待。”
话音刚落,宫女们互相对视,倏忽兴奋得交头接耳,仿佛是听到一件值得高兴的大事。
红雪神采奕奕地勾着嘴角,时不时捂住胸口,面上的喜色,任何人都看得出来。
陆掌司早已猜到宫女们的情况,平静地走了两步,直等到她们的议论渐渐淡下去,才特意告诫。
“冬狩非同小可,兽苑围场内养的野狼,此刻正关在笼子里,等到冬狩放出来,专门给贵人们狩猎,若养得身姿矫健、体格健壮,那自然好,但若瘦小胆怯,神采萎靡,那便要治罪。冬狩于兽苑来说,是好事,亦是考验,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出发那日,我自会检查,玩忽职守之人,当即逐出兽苑,听懂了没有?”
宫女们顿时噤若寒蝉,忙不迭点头。
各个脸上闪过一丝害怕,像她们这般的宫女,一旦犯了错,就会被丢去掖庭。
听说那儿的人,一辈子出不去小小的院子,动辄罚跪打骂,许多人年纪轻轻就过劳而死,草席一卷扔到乱葬岗,连尸骨都找不着。
震慑了一番,陆掌司满意得动了动嘴角,便让她们自行散去。
顾云盼对冬狩没什么印象。
南梁皇室也有狩猎祭天的传统,但小舅舅自登基那日起,身子骨便隐有旧疾,每三年能撑着酬天祭祖,已是不错,别提动辄骑马奔跑的狩猎了。
加之朝政上崇文抑武,百姓纷纷供养孩子读书,久而久之,骑马捕猎就只有武官之家还留有练习。
文人清流嫌弃此举粗俗,不屑效仿,尤其像顾云盼这等身份的贵女,更是从小连马都没骑过。
而一朝背井离乡,她对草原捕猎更无兴趣。
何况因着冬狩,兽苑宫女日夜要与野狼相伴,就算是隔着笼子,一想起那狼嚎,顾云盼便有点后怕。
陆掌司浅笑着叫住她:“云娘,阿笑。我另有一事,要吩咐你们。”
她稍稍压低声音,瞟了瞟四周,见宫女并未留意,只正色道:“冬狩之时,兽苑会派一队宫女随库部司运送野狼,还要选出两个宫女,随行照看贵人的爱宠。此事尤为重要,分寸不当或粗心大意,皆会连累兽苑。这几日,观你们二人行事,沉稳妥当,让你们前去,我才放心。”
顾云盼突兀抬眸,瞧出陆掌司面色中少许的讨好之意,心头微愣。
她虽将这件事说得十分重要,但仔细分辨,可知照顾贵人爱宠,比起看顾野狼,简直是天差地别。
整个兽苑都只有两个名额,陆掌司却特意来告知她,难道是因为之前的赏赐吗?
她盘算一二,犹豫如何开口婉拒。
阿笑忽而按住了她的手,很是高兴的谢过掌司,自眼角到唇角,透露出喜气洋洋的神态。
顾云盼心一软,顺坡下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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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厢房,阿笑高高兴兴收拾起衣物。
她在兽苑少说也有两三年,攒下来的银子,央求尚衣局多做了一件轻便冬衣,贴身穿着,套上宫装,一点也看不出来。
“云娘,你记得多带些厚实衣物,草场风大,近日又是冰雪消融,那冷风呀,会钻进骨子里,寻常宫装扛不住的,要是染了风寒,想给药局的人塞银子,抓药熬煮都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