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州靠近京都,是个繁荣的城镇。 钟毓原本想加快脚步找地方投栈落脚,但奈何集市吃食多,她身边的鬼爷又是个嘴馋的主,两眼一直带着绿光望着摊子上的东西。 若钟毓不给他买,鬼爷便两腿不动,一手还扯着她的书,作势威胁她。 钟毓只得叹了口气,一路买买买,每样不多,就是一小份,也亏不贵,钟毓还算负担得起。 在经过小玩意摊子之时,钟毓眼见鬼爷的目光停留在各色笛子之上,又想到那把被嫌弃的木笛,她准备掏钱之际,鬼爷却幽幽地从摊子上飘过。 钟毓这才反应过来。 鬼爷这是想起吹笛失败的伤心事了。 晚上,钟毓刚找了客栈投宿,一旁的鬼爷早已耐不住,不停地吞口水,催促着钟毓把油纸包打开。 鬼爷不吃,只需要闻。不多时,钟毓便见鬼爷的腹部微微隆起,他摸着鼓起的肚皮,一脸满足地舔着嘴角。 “吃饱了?” 鬼爷摸摸肚子,才道。 “小爷不饿了,但肚子还能吃得下。” 说罢,目光又飘向钟毓面前的素面,舔了舔嘴巴。 “你的面似乎很好吃呢。” 钟毓眼睛瞅着鬼爷鼓鼓的肚子,认命地将整碗面推到鬼爷面前。 她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望着认真吃面的鬼爷。 半响,钟毓才说道。 “小生有一问题,不知可否一问?” 鬼爷扒拉着素面,将碗转了一圈,吃完了,才看向钟毓。 “你说。” “您贵庚?” 钟毓看着鬼爷的容貌,仔细斟酌用词。鬼爷的皮相看起来很年轻,约莫只有十八岁,但实际岁数多少,钟毓可猜不着了。 鬼爷摸着头,皱着眉头,很认真地想了一番,才说道。 “忘记了。反正小爷就是比你大,至于大多少啊……”鬼爷停顿了下,眉头皱得跟虫子一般,似乎一时之间很难回答,但过了会儿,眉头便松开了。 “反正小爷就是你大爷!” 鬼爷得出这个结论后,便满意地拍拍手,喜笑颜开。 钟毓:“……” “那您怎么想到要上吊?” 这个问题,钟毓也犹豫了许久,看着鬼爷心情似乎不错才斗胆提起。 然而,这似乎戳中了鬼爷的痛脚。 鬼爷眨巴了下眼睛,眼泪便掉落。 “说起这事,哎……” 钟毓难得见到鬼爷哭,也吓了一跳。她连连摆手,想拿手帕却半天摸不出来。正要开口,鬼爷却道。 “小爷就是死活想不起来为何要上吊才气啊!” 钟毓手一僵,彻底没话了。 *** 钟毓挑灯看书,鬼爷就坐在她身后。鬼爷也不干什么,从钟毓行囊里掏出了那被嫌弃的笛子,然后开始努力地吹笛子。 钟毓第一次觉得努力二字用在鬼爷身上恰如其分。 鬼爷确实很努力,腮帮子鼓起,然后对准笛子就用力吹啊吹啊,一张清秀的小脸很快便涨红了,就差断气了。然而,这笛子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钟毓看书也不过一会,鬼爷便与笛子较量上了,气急败坏地扔了笛子。过了一会又捡起来,然后再气急败坏地扔笛子,再捡起来。反复多次,屋子里不断地发出“啪嗒”东西掉落地板发出的声响。 钟毓被吵得受不了,连字都看不进去。 她终于还是长叹了口气,放下书坐在鬼爷对面。用母亲慈爱的目光凝视着鬼爷,语重心长道。 “要不……小生去学下吹笛再教您?” 鬼爷瞪眼怒视钟毓。 “你看你的书,小爷才不要你教呢。小爷本来就会吹笛,就是突然之间忘记怎么吹了。” 突然之间…… 钟毓默默地在心底掰着手指算了算。这“突然之间”也有半个月了…… 钟毓说不通鬼爷,只得认命地默默看自己的书,努力集中精神。 慢慢地,钟毓便两耳不闻窗外事。 等钟毓有了困意之时,抬起头往身后望去。 这一看,她才发觉身后的鬼爷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她打开门,准备出门找店小二拿点水洗脸。然而,在黑黝黝的拐角处,钟毓的腿一伸,便踢到了东西。 “哎!” 那东西开口了。 钟毓吓了一跳,连忙拿过灯笼仔细瞧去。 鬼爷鼓着腮帮子,摸着头顶,一脸怒气。 “你为什么拿脚踹小爷的头?” 钟毓没料到是鬼爷,连忙道歉。就在这时,却看见鬼爷手上的笛子,一脸惊奇。 “您在此处吹笛子?” 鬼爷虽不满,仍是点头。 “你不是嫌吵吗,我出来吹不就行了吗?” 这是钟毓打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关心她为她着想。正热泪盈眶之际,感激的话刚要从喉咙道出,鬼爷接下来的话又成功将她的话塞回了喉咙。 “你若是看不进书,小爷要怎么变成状元相公?” 她就知道鬼爷一心扑在那状元相公之位上。 反正此刻也没了睡意,钟毓便在鬼爷身旁坐下。看着鬼爷又开始努力地吹笛子,她笑了笑,从鬼爷手里拿住了笛子。 “您这样吹,笛子是永远无法发音的。小生虽不才,但还算是了解过笛子。” 借着灯笼的朦胧橘光,钟毓指了指笛子上的小孔。 “您要集中气吹这个孔,音不可杂不可乱。像这样……” 钟毓的唇轻轻附在笛子管旁,轻轻一吹,笛子便发出了轻微的音响。 鬼爷原本烦躁不耐的神情瞬间消失了,望着钟毓的目光发亮,兴奋地双手合拢一拍。 “好厉害啊,不愧是小爷教出的徒弟!” 徒弟? 钟毓困惑地望他。 “正因为小爷多次给你示范失败之例,你才能另辟蹊径吹出声音。小爷不是你师傅还能是什么!” 说罢,还用“孺子可教”的目光慈祥地望着钟毓,用力地拍了拍钟毓的肩膀。 钟毓:“……” 此后几日,钟毓彻底懊悔自己今晚之举。 鬼爷学会了吹笛后,夜夜在钟毓枕边吹笛,没有音律可言,夜里听来尤为毛骨悚然。 后来,鬼爷良心发现,便不再来钟毓这里吹笛,在客栈他处吹,吹得民怨四起,一直到钟毓离开了客栈,此间客栈却没了客人,彻底没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