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毓在街上摆了个小摊子,又在摊子上放了些纸墨笔砚,便撩起袍子坐在从住处搬来的太师椅上。 “你这是准备做甚?” 鬼爷待在一旁,一脸不解。 钟毓指着桌上的东西,笑道。 “写字。” 摊子是用来给人写书信对联画画像之用。这也是维持她接下来生计之用。 鬼爷狐疑地瞅着钟毓,撇了撇嘴,顺势在钟毓椅子旁边坐下。 太师椅位置不大,钟毓一人便占去了大半,鬼爷坐下来便与钟毓衣角相交,此举甚为亲密。 钟毓老脸一红,悄悄地挪开些,一旁的身影又再次往前挪来。接着,钟毓腰上一紧,便是一痛。耳边还传来鬼爷的冷哼。 “你再挪试试?就这么嫌弃小爷?” 鬼爷的气息自耳侧吹拂来,虽是阴风阵阵,但像鬼爷的手触碰到了钟毓的肌肤,钟毓红着一张脸,连连摇头。僵硬着身板坐在原处。 街上与钟毓一样摆摊谋生的人不在少数,且有点学识的读书人都有。钟毓的生意不算最好也不算最差。 正午时刻,太阳升得老高,鬼爷用手捂着眼睛,脑袋瓜子搁在钟毓肩头上。 钟毓正在给一个老太太写家书,被鬼爷碰了下手,笔下的字便歪了一点。她扭头望去,不禁轻笑。 她在这里努力挣钱,鬼爷却在打瞌睡了。 鬼爷那双灵动的桃花眼微微闭着,只余留一条缝。看似未睡实则已熟睡了。钟毓忍不住想起家乡老人的话。 眼睛若睡觉时合不上,此人乃恶人。 此恶非恶,而为刁难之人。 鬼爷的脾气大,这阵子相处下来,鬼爷虽未说出他的身世,但钟毓不难得知。 鬼爷出身良好,更甚者是被富养的小公子。任性刁蛮,也很正常了。 钟毓看着好笑,下笔的力度却轻了些,尽量不使手腕动作过大而吵醒鬼爷。 等鬼爷醒来之时,已是日暮之时。 “这是什么?” 鬼爷指着头顶上一把丑丑的黑布伞,疑惑地看钟毓。 钟毓摊子前已没有客人了,她正端着一壶茶水浅酌。 听闻鬼爷的声音,这才扭头看鬼爷。 眼见鬼爷一脸嫌弃,纤长白皙的手指戳了戳那黑布伞,举止与小儿无异。钟毓含在喉间的茶水未来得及咽下,便卡在喉间,呛得她半死。 “咳咳,咳咳……那是一个客人落下的。” 鬼爷闻言,俊眉一挑,张嘴便问。 “男的女的?有我好看吗?” 钟毓又是被呛得连连咳嗽。 “是个老婆婆。” “哦。这样。” 鬼爷很满意这个回答,伸了个懒腰,转头一想,却又问道。 “大白天没下雨,你干嘛撑伞?” 钟毓这才不得不佩服鬼爷的脑子。这个问题居然要这么久才想起来。 钟毓叹了口长气。 “太阳太大,我见你捂着眼睛肯定是刺眼难受,所以给你挡光了。” 鬼爷虽不俱日光,但钟毓觉得还是用伞挡着比较好。毕竟与常人不同,钟毓比普通人更深信。 日光对鬼物来说总是一种伤害。 鬼爷一双桃花眼弯了上弯,笑声清脆悦耳。 “呵呵,这么为我着想啊。” 修剪干净圆润的指甲轻轻戳了戳钟毓的脸,没再说什么。 夜幕之下,回去的路上,鬼爷又拿着笛子吹了起来。笛子声与之前相比,不再那么刺耳难听,却多了一抹淡淡的哀愁。 在鬼爷支离破碎的笛声下,钟毓听出那完整的曲调。她隐约觉得有些耳熟。 “这是什么曲子?” 鬼爷告诉她,叫久别离。 钟毓反复念着这个曲子名,心中慢慢起了一丝波澜。她没有再出声打断鬼爷的吹奏。 鬼爷专注地吹着笛子,钟毓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又随之落在地面上。 收摊时下了一场小雨,此刻青苔石阶的点点小坑泛着雨水的亮光,映照出钟毓被淡淡月色拉长的身影。 那身影茕茕独立,唯独少了另一抹身影。 钟毓的手指动了动,悄然勾住了鬼爷垂下的衣袖。 过年后她便二十岁了,然而对情爱却尚未知晓一点。她不知她此刻对鬼爷这种感情算什么。 不过是,一点悸动外加一点手足无措。 第二日,钟毓带着两把伞出门了。 一把是客人落下的黑布伞,一把是钟毓自己的桃红色油纸伞。 对于多出的一把伞,鬼爷却是笑眯眯地指挥着钟毓打伞。 “伞再过来一点……哎,晒到我了。你再过来一点。” 钟毓应了声,在前来画画像的客人面前将伞挪来挪去。客人看得一脸困惑,唯独鬼爷笑得格外欢喜。 片刻后,鬼爷便坐在他专属的位置上,学着钟毓慢悠悠地端着茶杯,在伞下纳凉喝茶。 这是豆腐西施来之前的平静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