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三岁定终生 第一道阳光入屋时,鬼爷还半睁着眼,赖在床榻上时,他的鼻子已经闻到了一股吃食的香味。 随着清风吹拂入屋,那是鸡蛋煎油的香味。 好香啊。 鬼爷的小鼻子动了动。 他似乎还嗅见另一股味道。 鬼爷迫不及待从床榻上跳下来,往厨房奔去。 小竹屋的厨房在屋后面,靠近江边,在夏日有风吹来并不会很闷热。鬼爷进厨房时,炉灶前的人影晃动。 那人一身素色衣裳,两袖卷起,一手拿着一个大锅铲,一手端着盘子,正要将锅里的东西舀出来。 鬼爷笑嘻嘻地靠近,站在钟毓身旁,歪着脑袋看钟毓。 “你在煮什么?似乎是我最爱吃的呢。” 鬼爷瞥了眼锅里的东西。 是鸡蛋饼,但是上面撒着一些红色细条之物。 鬼爷眯眼仔细再望去,好看的眉眼陡然蹙起。 “你居然炒了萝卜丝!小爷最讨厌这东西了!不吃!” 钟毓听了这话,笑了起来。 “知道你不爱吃,所以才切成小条些,伴着鸡蛋,味会好些。” 鬼爷虽是贪吃的小主,但据钟毓几次观察,鬼爷可不是什么都吃的,红萝卜土豆他都会挑出来不吃的。 每回都是钟毓看不过眼,替他挑出来吃掉的。但是,钟毓觉得这种东西鬼爷还是得吃的。 不能把鬼爷惯坏了。 鬼爷却是努努嘴,冷哼了一声。 “你要逼小爷吃,小爷可不会妥协的。” 钟毓早料到鬼爷会这般说,趁着鬼爷要转身之际,她揭起一旁用碗盖好的盘子。 “你看,这是什么?” 鬼爷一副你骗不了我的神情,看了一眼钟毓,再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这一望,一双美目惊喜地瞪大。 是炸豆腐酥。 外皮煎得酥黄,看中间却是奶白色。看得鬼爷直砸吧小嘴。 “算你识相。” 鬼爷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屋子,等着钟毓端菜上桌。他把筷子跟碗一一摆好,坐在桌子一旁看厨房的方向。 等钟毓端菜上桌,早饭就可以开吃了。 鬼爷双手托着两腮,看着眼前,又看向远处。透过窗子看向屋外,一片翠绿,清风徐徐,这样的日子真好呢。 钟毓将豆腐酥放在鬼爷碗里,鬼爷没动筷子,反而是抬眼看了看手边的筷子,又看看钟毓。 钟毓立刻就知晓了鬼爷的用意。 这是要让她喂他。 “你不是会拿筷子吗?” 饶是钟毓,也不敢这么孟浪了。 鬼爷却道。 “小爷白日法力不高,刚才拿碗跟拿筷子已经花去我大半力气了。” 鬼爷一副我很虚弱的样子看着钟毓。 钟毓无奈,只得亲自将豆腐酥放在鬼爷嘴角,鬼爷笑嘻嘻地嗅了嗅,又要钟毓夹块鸡蛋卷给他。 等他们用过早饭,钟毓便带着鬼爷去了养父母的家。 钟毓的养母名为钟岐,养父徐氏。 钟岐年纪大了,两年前就没再出海了,因为木工手艺了得,便在村里当起了木工,给各家各户修屋子,打造用具。 钟毓到的时候,钟岐还尚未出门,正在院子里砍柴火。徐氏则在打扫屋子。 钟毓见状,便接过钟岐手中的斧头,撸起袖子便砍下去。 钟毓看着一文弱书生,皮肤白皙,砍柴的手劲倒是很大,斧头一劈下去,柴火断得很干脆且不会支离破碎。 手法熟练,看得出经常干这活。 徐氏见钟毓来了,冷着脸转身向屋走去。 连口水也不给钟毓喝,更别提打招呼了。 鬼爷看徐氏这么冷落钟毓,忿忿不平,却因为钟毓斜眼看过来,他便不敢动手了,只得乖乖站在一旁看着。 钟岐用脖子间挂着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待钟毓停下动作便递给她一杯水。 “喝口水,歇下吧。” 钟毓喝了一口水,又摇摇头,接着砍柴。 钟岐年纪大了,年轻时候的旧伤这阵子又复发了,钟毓进门便察觉钟岐动作迟缓僵硬,自然是不肯停下。 待柴火砍得差不多了,钟毓才停下手。 将柴火搬进柴房里,留了一些放在厨房门口的屋檐,这才转身与钟岐说话。 “娘,您腰伤又发作了吗?” 钟毓想起前几日下雨了。 钟岐摸着腰,叹了口长气。 “老了,没办法。不过没以前那么痛了。你不必担心。” 钟毓从怀里掏出了一瓶药。 这药酒是她在京都有名的济世堂买的,那里的人对这瓶骨伤药酒赞不绝口。虽然费银子,但钟毓买的时候连眉头都没皱过。 “娘,这是我在京都济世堂买的,对您腰伤很有用。爹的手我听村长说前几日下地伤到了。你们试试吧。” 钟岐知晓钟毓的脾气,倒也没拒绝,乐呵呵点头接下了。 钟岐与钟毓拿起放在柴房屋檐下的锄头与另一个木具,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 到了自家田地,钟岐才问到了钟毓在京都的事情。 “秀儿,你很聪明,还没上学便能自己识字了,还能考中童生,现在又是举人了,娘我对你有愧啊。” 钟毓知道钟岐的意思。 她考中童生后,钟岐一家在村里出尽了风头,村里还合钱让她可以去燕县的县学上学,一直到她披荆斩棘,考中了举人,钟岐这家总算是在村里的地位无人能及。 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算钟毓几日没回家,村里总会有人到钟岐门口过问几句,帮忙下。 更甚者,村里这阵子分田地,本来没有钟岐的事,但因为钟毓举人的身份给村里带了声望,县里又免了村里两年徭役。因此,村里决定分给钟岐一块田。 钟岐家本来就有两亩田,这次多了一块田,欢喜不已。 钟岐言下之意是,她没有钱可以让钟毓上学,但钟毓有益他们,让她受之有愧。 钟毓并没有觉得高兴,只是垂下眉眼,缓缓道。 “我并没有觉得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反而是你们二老,养育之恩大于天,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偿还的。” 钟毓每每想到,若是当年没有被徐氏捡到,那么如今必定没有她,更别说是考举人了。 “而且,我这次名落孙山。实在没脸回来了。” 钟毓虽出身低,但她心性高,莫名地相信自己日后会飞黄腾达的。考举人时,她没有紧张过,中过案首。但考会试不一样。 会试确实比任何时候都难,她跟几百个人争名次,何况还有像李瑞那些云州学子一同赴考。 钟毓沮丧过,但也想通了。 她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自己的养母。 “娘,我决定过几日便去嵊县教书,一边教书一边温书,到时候再考一次。” 钟岐先是一愣,才回道。 “嵊县我听过,那到是个好地方。只是靠近京都,肯定那里买什么都贵的,你决定了吗?” 钟岐并不会阻止钟毓。 俗话道,三岁定终生。 村里同岁的孩童总是浑身脏兮兮,钟毓却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水灵得似画里出来的仙童。钟毓说话的方式也与农家人不一样,钟岐曾给县城的有钱人家送过鱼,听过他们讲话,与钟毓差不多。 在钟岐看来,钟毓与村里人不一样,不会一辈子留在这个小地方。因此,当年,钟毓去考童生时她虽劝阻过,但也没有真正去阻止她。 一直到现在,钟毓终究是要离开这个小地方了。 钟岐虽不舍,但还是轻轻拍了拍钟毓的肩头,叹了口气。 “秀儿,按你自己想的去做便行了。我与你爹还不算多老,会照顾自己的,你无须担忧我们。” 钟岐自知现在他们两夫妻已成了钟毓的拖累。 钟毓却笑着摇头。 拖累不拖累的,她除了他们两个人,再无亲人,哪来的拖累。 钟毓跟村里借来了一头牛,从黄家拿来了绳子,绳子一头绑在牛脖颈上,一头系着耕地的木具,用鞭子催促着牛前行,她在后面推着木具翻地平整田。 鬼爷站在一旁瞧着,眼底一片好奇。 他虽住过乡下,但从未下过地,也未见过此等东西,此刻正好奇地不断发问道。 “钟毓钟毓,我说……我说……这个怪东西是什么?” 一边问,一边伸出手,纤长白皙的手指在钟毓手上的木具按了按又摸了摸,好奇地不得了。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倒印着钟毓的身影,好看之极。 钟毓便与他解释道。 “这个东西我们叫它为犁。很久前在江东先出现使用的,所以大家也叫它江东犁。” 钟毓推的犁比较弯曲,木辕较短,经常被用在这种亩数不大的水田里,转动灵活。 “你看那一家。” 钟毓指了指不远处,那是村里乡绅的水田。 “那家田多,用的是长直辕犁,可以很大面积地翻土跟碎土。就是比较重,难以换方位。” 鬼爷听着钟毓的讲述,更跃跃欲试。钟毓劝说不了鬼爷,只得妥协,让鬼爷站进来,站在她身前。 钟毓的手覆在鬼爷手上,指尖相碰,倒是先把钟毓闹了个大红脸。 鬼爷的手指冰凉凉,但在灼热的夏日却像凉丝丝的冰块,摸着好摸,软软的,滑滑的。更别提从鬼爷身上传过来的,淡淡香味。 似梨花又不似,还有一股甜甜的味道。 闻得钟毓心痒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