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便如这景江一般,安静得如同永恒。无论是学生们如何的激情飞扬,无论何等喧哗,“静”就像一道符,镇住了所有的浮躁。“静”便是这个学校的魂魄。无论过了多少年,经历多少事。她始终对这个静字记忆犹新。
“静”贴在学校的每一处,每周更换颜色和字体。当然,那年、那月计算机打印机还是遥不可及的名词;这些毛笔的带着个性和修为的字,就这样潜移默化的刻进了她的灵魂。当然,当年的她绝对不会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
当年,哪个愤青,哪个乐观、青涩、如脱兔的自己在哪里?
哪个快乐得透明的自己,哪个简单得如同露珠的自己,一直以为会得到命运的眷顾,直到高考成绩下来,与大学最低录取线还相距遥遥时,才知道残酷才是命运的本色,努力才是生存的根基。
挫折是人生最好的老师,只有经历过了,直到现在的年龄,她才能正真领悟其深意。泪,不能改变现实,唯有在跌倒的地方重新站起来,才能雪耻。
当她带着屈辱重返高中,当她感到内心彻骨的疼痛,她终于忘记了花花草草,她终于沉迷于知识的世界。她就不明白,为何以前就不能静下心来,好好学习。
补习班很苦,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却是她最快乐的日子之一。在那一刻,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真正的为梦想而奋斗,真正的专注的只做一件事情,这样的心无旁骛,让她身心都很快乐。
虽然这梦想是如此的渺小,考上大学,却给了她无穷的动力。
像极哪年九月,已是初秋,深绿的树,嘶鸣的蝉,在她心中俨然是春意盎然。
爱笑,她很爱笑,天性如此。
复读班,虽然是屈辱之地,却让她感到内心梦想的力量,在她还依然脆弱的内心,点燃了一盏明灯,为了这个小小的梦,慢慢学会坚强。
她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快乐,真心的快乐。因为在十八年的生命里,她第一次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第一次内心给了自己回答。
九三年,改革的春风虽然早已吹进了边远的江城,却远未兴旺。对于莘莘学子,大学依然是唯一的出路。当然也有辍学远赴广东打工的,多是因各种原因,学业无以为继的。因此,在大多数人的眼中,大学依然是通往正途的独木桥。
当然大多数人都有局限,至少隔壁的张伯伯和大多数人不一样。听说她没考上大学,非常开心,不是伪装。他就是那种世俗得露骨的商人,早已不削伪装。
他露出满口深黄的牙齿对她父母说,多好的事呀,没考上大学,你家的生意才后继有人。一副深深羡慕的样子。
一想起他那满口的黄牙,她就坚定了回高中复读的决心。
父母对张伯伯的话,并没有认同也没有全反对,至少一半说到了他们心上。父母真心的希望她能接替生意,只是不是现在。所以父母已决心,自费让她上大学,然后回来接替他们。这也是当年家境好的、家长有点见识、成绩又不够好的学生很不错的选择。
张伯伯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他的两个儿子都大学毕业,在江城工作。两人加起来的收入还不及张伯伯的三十分之一,每月回家伸手要钱,还看不起张伯伯的生意。
有多少人知道当年“个体户”这个词的真切含义?有点小钱、十二分的艰辛,是生活在尘埃中的群体,唯有以钱计价时,人生才有点光芒。
父母的辛劳和内心的卑微,她是深有体会的。汗水、操劳、粉层飞扬,那是生存,不是人生,至少不是她心中的人生。
不想重复父母为生存而奋斗的艰涩之路,也不可能像蛀虫一样让父母养活。
思前想后,考上大学竟然成了为过上能称为“人生”的生活,唯一的一条有着光亮的路。
浑浑噩噩的、没心没肺的日子,就在她不想成为满口黄牙、不想被尘埃掩盖的恐惧中结束了。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真心的感到校园的纯净和美好。也第一次觉得读书对她是多么重要,当然不再是以前的武侠琼瑶,不再是对仗剑江湖的幻想。
为了留在这种纯净美好的地方,为了看看和父母不一样的人生,为了她那如兔子般不安分的心;她痛苦又快乐的自愿加入了复读的大军。
秋意渐浓,她心爱的木芙蓉绽放了笑容,哪洁白得如同梦一样的花,挂在枝头随风摇曳。有些已经显示出微醉的姿态,粉红的面颊像足了胭脂少女。季节正好,木芙蓉的花期刚好,寒意还未来临。
清晨的微风中,前往教室的途中,连花儿也在为她高兴,因为终于她明白了自己,感受着孜孜不倦的美好。
她望着芙蓉花,却见一少年望着她,起初她并不介意。可是这男孩就这样一直看着,直到她走近,依然没有挪走目光。她只好低头绕行,少年却挡在她面前。
她看向芙蓉花,不知所措。
“当我妹妹好不好?”
少年有点腼腆,却笑得很好看。
“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像我妹妹。”
“真的?”
“真的。”
她笑了笑,面色微红,像风中浅醉的芙蓉,而后径直往教室而去。
变色芙蓉,白的、粉的、深红的,像女人的成长,也许也像爱情。很多年没见过故乡的木芙蓉了,秋日中最美的记忆。
就像青春划过,木芙蓉是她的青春,娇嫩而美好的青春。哪年的木芙蓉一直开在记忆的春天。
三色的芙蓉花在她脑海中摇曳,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她心里发紧,思绪很快回到了现实的黑暗,却似乎听到一声叹息。像来自黑影的叹息,她心里发毛,冷汗淋漓。
张凡的脚步声,灯亮了。张凡开的,看见地上一脸平静的她,他略微有点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