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亦偏头瞥了一眼猎氏众人,发现他们为了不落下风,正努力换上一副了然的神情,只靠着最轻微的嘴唇动作进行交流,真是……伸手捂脸、不忍直视的哀叹动作做到一半,想到这些猎氏好歹是为了挺自己,又改成往对面一挥。
众人就见方亦指着对方一批人,嚣张地挑衅道:“哼!说的不客气点,要是把我们惹火了,直接弄死对面这么些个没用的蠢货孬种,然后杀出驰州……嗯,难度好像有点大……但是!你们信不信,姓容的气归气,还得和外头的人说,怪他生了个只会坏事的孙子,没有那什么……呃,‘容人之量’你们懂吧?”
“嘿,我懂了!就是小心眼呗。姓容的窝里斗,居然拿咱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出气,什么天下豪杰一听都别来,到其他像样的地方,帮别人争王去!”
“我也懂了点……反正我们不好惹,谁也别想让我们吃亏!”
两名猎氏陆续猛拍脑门,醒悟般叫嚷了起来!其余众人也逐渐领会,眼中渐露凶戾。
这批猎氏在肆无忌惮的黑海中,算是拘谨、慎微的角色,能力虽不逊色却总是不知如何施展,说文艺点就是郁郁不得志。归根结底,是因为这类人心中常有不安和摇摆,既有欲望也有底线,只要仍有期盼就不敢跨越雷池。
想打破这种局面就需要引子,不论是极致的诱惑或者逼迫都行,可后果难料。因为他们可能会在雷池中走得太远,最后搭上自己的一切;又或者受到打击,仓皇逃离……靠着天赋或机缘等因素,有的人找到自己的极限,游走其间,就得到了匹配自己能力的收获。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有人能告诉他们去到哪里、去找什么……这种人通常被称为伯乐,更进一步的便是领袖。
此刻,方亦就指出了一道模糊的边界,让这些猎氏跨步向前。
仿佛是一批猛兽发现了前方并没有太过危险的陷阱存在,而在这部分区域内,正有着猎物在愚蠢地挑衅叫嚣;原本压抑的野性气魄,逐渐从这些猎氏身上散发出来。
“说的是啊,我们大不了豁出去,这些人也别想好过……”
“咱们在黑海的时候,不就是今天吃肉、明天被吃的命,跟我们耍狠?这地方的人怕是见到肥罗都要吓一身尿。”
“嘿嘿,没错!方小哥、哦不,大猎头你给个眼色,我一个人包三个!”
“那我就五个吧。”
“开什么玩笑,都像你们这样,对面这人数够分吗?”
猎氏们在黑海生死搏杀中练就的凶悍,宛如实质一般浮现、膨胀。择人而噬的目光投向对面,令已经逼进厢房门内的容氏随从,都不自觉被压着退了一步。
“你们、嘎-敢!”
那容氏二少爷试图硬气地质问,以打破这种无形的迫力,但喉咙中发出的,却是一下像鸡鸭被捏住脖子后的可笑叫声,直接出卖了他心中的惊惧。
猎氏众人毫不留情地哄笑声中,这位还太稚嫩的反派角色涨红了脸,真正地恼羞成怒起来。容氏二少揪住身边的随从往屋里推,嘴里恶毒地叫嚣起来。
“杀!杀了他们!我倒要看看,倒要看看……他们能怎么样!不过是一群野人。”
“动手啊!愣着干什么,都给我上!要么他们死,要不我就杀了你们,再把你们家里的流放到黑海去和他们作伴!”
那些随从面面相觑,恐怕从未想过事情会真的发展到这种局面。慑于容氏的积威,加上对猎氏也没有清晰的认识,他们终究还是咬牙拔出兵械、踏入房内。天方之域允许登记后持械,虽然官府审核流程复杂,但是容氏自然不会办不到这点小事。
眼看面前这所谓的“昆吾人上之人”,在遭受仅仅些许威压时,竟然就露出如此丑陋不堪的嘴脸……猎氏们的心态真正发生了变化,对于被招募卖命的认知,彻底从接受施舍恩惠转变为双方对等交换。面对获得旌卷的机会,他们也会开始考虑到自己是否应得以及如何争取,而不是依靠无知的顺从去求取对方不会违诺的慈悲。
猎氏的这种变化,比容烨做下安排时所打算达到的更加彻底,甚至很可能会脱出预计的掌控范围。毕竟,当一名士兵生出想当将军的野心,就未必会服从过于苛刻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