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日里,虽说殿中烧着炭火,但也不是很暖和,需要穿着御寒的衣物。
这位先生并非贫苦,穿不起衣裳,他好似真的不冷。
安静的殿中,无人喧哗,陆陆续续又走进来十几人,都是与姜云相熟的同窗。
又等待了片刻,瞧着殿外无人再来,青色儒衫的先生从长椅上起身,面色舒缓的对殿内众人道:“今日临行前,为师为你们讲最后一堂课。”
先生声如洪钟,一讲便是一个时辰,难得的,姜云一字不落,认真听了下去。
“君子持身,养浩然正气,虽百邪,难辟也。”
道理不算晦涩,大致是让他们行正道,养正气,平日多做善事,不要沉溺于享乐,更不可贪色。
修身持心,有坚定的信念,外邪不侵。
好歹也读了这么多年书,道理都能明白,但是瞧着殿中同窗们神情恹恹的样子,怕是能够做到的没有几人。
先生处变不惊,神色淡然,讲完自己的课,缓缓收起书卷,而后大步流星,朝着殿外走去。
“先生,我送送您。”
姜云叹了口气,连忙跟了上去。
这位先生不好大言,反而喜欢从小事上晓之道理,他的本事和修养,姜云是佩服的。
尘世污浊,像是先生这样的人,太少了。
身后,其他的同窗也跟了上来,默默的为先生送行。
顾先生看了眼姜云,又看了眼那些学子,点点头,任他们跟着。
先生的行李很少,只有一个包裹,大抵就是几件换洗的儒衫和几本书册,姜云主动背在身上,连书童要接过去他都不让。
这是他作为弟子,尽自己一份心意。
此去一别,日后再见,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先生常言万物有灵,平生不喜做马车,唯以双脚丈量天地。
所以从书院中,一路步行送至山下,很多富家公子们都受不了,纷纷停下脚步。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
先生善解人意,轻笑着,与众人道别,又要接过姜云手中的包裹。
姜云摇摇头,咧嘴笑道:“我想再送先生一程,先生,走吧!”
青衫儒生哑然失笑,摇摇头,由他去了。
师徒二人一路无话,最后连姜云的书童都走不动了,但姜云还是步伐矫健的跟着。
即便早就知道这位先生并非弱不禁风的书生,姜云还是有些惊诧,他自幼便习武,注重强身健体。
饶是如此,这一趟走下来,也忍不住喘着粗气。
但先生却气息平稳,一切如常。
一直从长宁书院,送到北城,再到渡口码头,先生要坐船前往江宁,白鹭书院的山长是他的业师,几番相邀,终是推脱不过,加之长宁书院种种,才决意离开。
码头前,人来人往,各地商船黑压压的停靠在淮河两侧,格外的热闹。
“多年来,先生谆谆教诲,弟子铭记于心。”姜云神情少有的庄重,眸光晶莹闪烁。
先生大笑:“你我师徒终有相见之日,不必感伤。”
姜云点头,躬身执弟子礼,道:“先生一路平安。”
“为师没什么好送你的,这块玄玉你若不嫌弃,便收着吧。”
临行前,先生笑着从腰间摘下佩玉,递到姜云的手上,一切无以言表。
须知,这在这方儒道昌盛的世界,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是不成文的规定,亲赠佩玉,那真的是将他当做子侄和亲传弟子了。
“先生。”
姜云虽然感动,但下意识的还是想拒绝。
先生板起脸,轻言道:“长者赐……”
“是。”
姜云不敢再推辞,小心的接过佩玉,放入怀中。
然后又从腰间解下自己的白玉,恭敬的呈上。
先生白净的脸上露出笑容,他随意的接过,不再多说,摆摆手道:“去吧。”
姜云后退三步,便不再有动作,一直看着先生登上船,从河面上消失,他才转过身离开了码头。
…
远去的客船上,青色儒衫的男人站在甲板,回望了一眼长宁县。
“但愿那块玉,能解你命中之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