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津正很快变感受到了衙门工作的不易,这种不易几乎是全方面的感受,而不是某个人或者是某个职务所造成的。
那些在电视剧或电影里面,衙门里的官老爷,各种的高大上和潇洒,简直和自己毫无关系。
就拿皂吏来说吧,这一个个的捕快衙役刁滑的很,难怪民间有一句车船脚垫衙,无罪也该杀的说法,并且这句话真不是空穴来风!
《红楼梦》第四回故事“葫芦僧判断葫芦案”,出现了一个神秘人物,他身份卑贱,不在士农工商四民之列,按古代的规矩,户列贱籍,子孙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有,却谙熟官场潜规则,足智多谋,给贾雨村出谋划策,一只手握住长官,一只手攥住小民,出入其间,游刃有余。
他,卑贱到无名无姓,就叫做——门子。就好像“路人甲”这一类的称谓。什么叫“门子”?就是古代在官署中侍候官员的差役。《郂余丛考》(清,赵翼)有“门子”条:“今世所谓门子,乃牙署中侍茶捧衣之贱役也。”
这个“贱役”,水平可不低。
贾雨村依靠贾政的推荐,授了应天府,甫一上任就遇到人命官司,贾雨村正要发签拿人,门子“使眼色儿”阻止,雨村狐疑,将其请入密室。一番叙旧不提。贾雨村问为什么不让发签,门子说:“老爷既荣任到这一省,难道就没抄一张本省‘护官符’来不成?”于是出示并细细解说护官符,讲述阿附大家族的重要性。并厘清案情,指点贾雨村,“顺水行舟,作个整人情,将此案了结,日后也好去见贾府王府”;贾雨村稍稍表示犹豫,他又说,“大丈夫相时而动”,“趋吉避凶者为君子”,鼓励贾雨村大大方方地负恩背义,枉法乱判。贾雨村表面推脱,其实照计行事。
你看,这应天府里,到底是谁当家?长官?还是贱役?
通过这件案子,贾雨村加强了与贾家王家的关系,而门子呢?
一个小小的门子,他拿着贱役的薪水,却天天怀揣护官符,操着长官的心,他图什么?就是实心实意巴望贾雨村好?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不信。这里面他要没好处,那真是活见鬼了。这头薛家,那头冯家,吃完原告吃被告,这门子必然有所斩获。
一件案子上,我们就可以看到门子的能量、手腕,影响力。他怎么就有这么大本事呢?这就要讲到这个人物所代表的一个庞大群体——胥吏。
(二)皇权与胥吏共天下
清季郭嵩焘有云:“西汉与宰相外戚共天下,东汉与太监名士共天下,唐与后幻藩镇共天下,北宋与外国共天下,南宋与外国共天下,元与奸臣番僧共天下,明与宰相太监共天下,本朝则与胥史共天下。”(《竹头木屑》)
胥史,即一般所谓胥吏。县有县令,府有府尹,那些是官;但手下那些具体办差的,或管钱粮,或管徭役,或管文书,那统统属于胥吏。他们虽然为官府做事,但身份不是官,有点接近于今天各级机关里的办事员。其实还是不一样——因为胥吏是没有正式编制的,只相当于聘用人员。就这无编制的聘用人员,竟然与皇权共天下?他们有这么牛掰吗?有。
以举业而入宦者,虽然饱读诗书,但是对法律、钱粮等实务,对地方势力格局,却未必了解。因此,不得不依赖既具备专业素养熟悉办事程序,又与地方势力关系深厚的胥吏们来替自己办事。政策是依靠胥吏们执行的,他们才是统治的真正基石,是维持国家机器运转的基本机件。整个国家机器、官僚体制,一刻也离不开胥吏这个群体。
他们介于官与民之间,既受制于官,又佐官治民,是官民连接的枢纽。这些胥吏社会地位虽然不高,但是手握实权,实惠很大。因为政策握在他们手里,差事要依靠他们去办;而普通群众以及下级机构,也基本上没有机会直接接触领导,什么都要仰仗胥吏。这就给他们们提供了很大的操作空间。
(三)胥吏为祸知多少
郭嵩焘必是有感而发,我们不知道他怎么受了胥吏的气,然而,胥吏弄权却并非清代独有,实乃历史共业,其来有自。胥吏虽然承担行政机器运转的很多具体细务,但因为社会地位卑贱,待遇低下,晋升困难,所以不可能指望他们具有多高的道德水准。在社会生活里,基本上属于破坏性的暗黑力量。
胥吏为祸,大体都在哪些方面?
——为祸之一:残虐小民
小民承担的种种徭役赋税,本身有多沉重且不必说,首先要过胥吏这一关。远的不论,还记得解放前旧社会交公粮情形的,应该清楚这里面的厉害。帝国的财源,无非来自小民,钱粮正税是没什么商量余地的,但是还要被经手的胥吏再扒一层皮。因为上面是实收实发,并不管你这个那个,而从小民手里收取、集中,在转运、派发,其中的成本大的惊人,更何况人人都要分一杯羹,多出来花里胡哨的“羡耗”,还不都是转嫁在小民头上。
像《聊斋促织》里的成名,狠不下心来凌虐小民,结果呢,人家干里正发大财,他干里正,赔惨了不说,差点坑死自己全家。所以呢,不是古人歧视胥吏,而是这个行业,好人真的干不了。
又我们初中时都学过杜甫的《石壕吏》,写小吏强行拉夫,半夜入户,吓得老翁翻墙而逃,最后竟把老妇人捉去了。胥吏之残民可见一斑。有部老电影,黑白片,《拉壮丁》,揭露抗战时期国府拉壮丁的恶政,着重刻画了乡公所一帮底层胥吏残民、捞钱的丑恶嘴脸,可以做个参考。
——为祸之二:操弄司法
这方面利润最为丰厚,因为一涉官司,无论哪一方都是待宰的猪羊。
像《红楼梦》里这个门子,对把持官司,包揽诉讼这套业务必然精熟。他对实力家族、官场潜规则非常熟悉,对原告被告、涉案人员的情况也都摸得清清楚楚,白道黑道,他都有渠道,能量可是不小,获利也必然可观,对法制的破坏也是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