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回礼,温声说道:“许久不见了。”
“先生,外边风雪冻人,请随我来。”
端木铁柱将顾渊请去茶楼雅间坐下,可见双臂微颤,局促不安。
顾渊以炭炉煮水,斟了一盏热茶给他,道:“且先暖暖身子,你我师生相见,不必如此拘谨。”
端木铁柱深呼吸一口气,将热茶饮尽,又沉默许久,方才强使自己平静下来。
顾渊见状,问道:“铁柱,多年不见,你如今怎样?”
“先生,我。”
端木铁柱知道终避不开,便轻声一叹,道:“先生,你也到过郡城书院,应当知道内中学生,多非富即贵。”
顾渊道:“我知道的。”
端木铁柱紧紧捧住无茶建盏,追忆当时落差,难免伤感,语气亦显落寞,“我在县城念书时,家中虽贫,不及富者十之一二,却由来不卑,只知道但肯勤学,终得出头。”
“那时到底天不负我,我虽每日与父母赶集,又随先生练剑,回家之后仍夜读至子初方睡,所以理所应当将那些勤于念书而不勤于我的富家子弟远抛在后。”
“先生,那时,我是欢喜的,真的欢喜,我自知天资愚钝,常信勤能补拙,所以每每念书练剑,总不敢有丝毫懈怠。”
顾渊点头道:“我知道的。”
那个一丝不苟的少年,行事无论大小皆一丝不苟。
“可,不行啊,先生,勤能补拙,焉有大用?”
当年练剑,双目光辉闪耀如星辰的少年,如今只捧着茶盏,落寞道:“我如愿考入郡城书院,原以为再不需随父母赶集,每日皆由我自己做主,纵此间学生有家境富我者,有资质强我者,但肯勤学苦练,我亦能与当日在县城书院一般,出类拔萃,终有功成之时。”
“可,我错了,先生,得入郡城书院者,若非各县书院才俊,则是此间官宦商贾之后,他们之间,富者非我十代相加可比一时,自幼即有名师教授礼、乐、射、御、书、数,而我只得念书练剑,勤者,每日不过十二时辰,人皆相同,我虽勤,人亦不差。”
“先生,如今书院所学礼、乐、射、御、书、数六艺,我与同窗相比,资质不如,勤又不胜,连学习时,亦晚多年,自不如人呐。就连,就连苦学多年,自负不差的剑术,亦不出众,切磋常败不胜。”
“先生,我好平庸,我真的好平庸啊。”
白衣玉带的端庄公子紧紧抓住茶盏,低声嘶吼着,缓缓抬头,分明已泪流满面,“可我,也好不甘呐。”
顾渊沉默良久,不能与他说,先生亦是如此。
父亲入仙门修行,三年筑基,再有所成,料寿元千载无忧,而他,也真平庸,纵得天赐铁剑相助,有生之年,亦未必得成金丹。
彼时父亲若归,他或成黄土一柸。
端木铁柱又说:“我一念之差,懈怠半分,已落后于人远矣,再不能过学院考核。适逢郡丞来巡,我与其千金一见如故,便,便入赘白家,更名白谨言,再回书院。”
他自嘲一声,“先生正直之人,想来,已瞧我不起了吧?”
“铁柱,先生原本是失望的,我怕你更名改姓,只因铁柱二字难听自卑。”
“先生?”
顾渊说道:“、先生不敢说你对错,人皆不同,由来如此,你已知道入赘将会如何,且仍做此选择,那么更名改姓自是无可厚非。只,先生想说一声,父母生养之恩,不可忘记。世间难有两全之事,但此事,断不至于如此地步。”
端木铁柱道:“先生,父母之恩,我身死难报,又岂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