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你——我们组织的名字叫什么?”
“这个嘛,”阿里巴巴回以微笑,“你可以叫我们‘哈姆雷特’”
*
阿里巴巴漫步在海风港的沙土小路上,忽然察觉到什么,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
左手的指尖像是沾了水的亚麻纸那样起皱下垂,沁出淡淡的玫红色液体。
他面色如常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继续向海螺街走去。
很久之前,阿里巴巴就发现像他们这种野生的圣徒——暂且可以这么说——就像是过街老鼠,邪教徒仇视他们,这自不必说,双方本来就水火不容;正神的神官也不待见他们,甚至有些城邦直接把他们打成异端。阿里巴巴可以理解,毕竟他也“拜访”过许多神庙的禁地。但这样毕竟会给他们的活动造成不便,随着实力的增长,继续以前那种单打独斗的工作方式实在效率低下,奥特曼还有护卫队帮忙呢。
这倒没什么好说的。虽然他们有着向邪神复仇的远大目标,世俗的物质与权力对他们来说似乎就该像过眼云烟一样,但阿里巴巴想得很清楚:复仇归复仇、生活归生活,就算他们像变态一样折磨自己,苏丹的父母会回来吗?
于是,他们打算找一些“帮手”。
荒原上私自持有圣物又不是邪教徒的人并非只有一两位。在城邦中、在古代遗迹中,他们总能碰上几位,有一些很早就成为了他们的朋友。因为阿里巴巴提出的组织框架比较松散,基本上相当于一个“互助会”,这很对他那些朋友的胃口,所以他们一拍即合,在五年前成立了这个组织,当时只有七个人。
后来,阿里巴巴又零零散散吸收了一些成员,大多是像塔克这样的底层神职人员,也有些机灵点的平民、商人、甚至还有两位邪教徒。不得不说,人多确实好办事,像这回他大商人‘阿里巴巴’的身份就是托了别人帮他伪造的。要在以前,他顶多能装成一位破产的小商人。
“呦,讲好了?”身后忽然传来流浪儿的声音。
这小家伙的名字叫山德罗。在海风港,流浪儿干的事情与其他城邦并没有什么两样,找人、问路、帮忙打听小道消息、帮盗贼望风、帮疑心妻子出轨的丈夫监视妻子,或者帮怀疑丈夫背叛的妻子跟踪丈夫。神庙中固然有孤儿院,但大多只抚养他们到十岁,表现好的可以在神庙内继续深造,运气好的或许会有好心的夫妇愿意领养,剩下的只能被请出去,让他们孤零零地面对这一无所有又应有尽有的社会了。
阿里巴巴斜向下瞥了一眼。
他大约十一二岁,一头凌乱的棕发,身板精瘦,破烂衣裳挂在身上,随着夸大的步伐而不停晃荡,但他脸上那种无忧无虑的神情却让他像是一位把所有苦难都踢进臭水沟,还要吐上两口唾沫的勇士。
有那么一瞬间,阿里巴巴想要把他也发展成组织的成员,但想想还是作罢。他没法无动于衷地目送一位孩子踏入险恶的斗争中。
虽然这家伙已经身陷其中。
“讲好了,价钱不错。你想要介绍费?”
“嘿,克克啥!”山德罗顶起鼻子,“咱是这个!一口价!诚信买卖!”
“嗬,可惜我没多余的活儿给你了。”
“大话说得响,在城里办事就绕不开咱们。”
“好吧,”阿里巴巴轻轻叹气,“向你打听个事。”
“啥?”
“波吕锡你知道吗?”
“城里叫这个的可不少,你说的是城东肉铺的屠夫?还是城西裁缝铺的帮佣?”
“海螺街的。”
流浪儿猛地停下脚步。
“那祭司?”
“对。”
“塔克的顶头上司?”
“不错。”
“你要去惹他?”
“差不多。”
“好老鼠不挡老猫的道儿,”小家伙弹了弹他那破布裳的下摆,伶俐又娴熟地朝他一鞠躬,“再见了,祝您好运。”
说着,他一溜烟拐进旁边的小道里去。
阿里巴巴有些好笑地摇摇头,继续往海螺街走去。
阿里巴巴习惯于在事情发生前先做一些准备。他当然不是随随便便就决定要把塔克拉入伙,实际上,在此之前他观察过不少目标,也用其他的身份接触过这位年轻人。
从之前的接触与暗中观察来看,那位年轻的助祭为人和善、但不呆板,有一定天分,也有一些野心,善于变通,但有底线——这点倒有待商榷。家里还有一位母亲,有母亲就不容易走歪路。
总体观察下来,阿里巴巴认为这家伙比其他人都要合适一些,而且他恰好有求于他。这种机会是很宝贵的,因为年轻人,尤其是有一点才华的年轻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很少会马上想到向外界求助。
譬如阿里巴巴自己,除了苏丹,他基本上谁也不信任。
脚下的沙土路面到了头,灰色的岩板朝着南北两边蜿蜒。
海螺街也算是一条主街,街上人来人往,不时有马车碾过路面的声音。因为建成的年代比较久远,大街显得略有些狭窄,将将容得过两辆马车并排而行,实际往往要更逼仄一些。
阿里巴巴很轻易地就找到了东侧沿街的二十六号。那是一幢算不上气派的二层矮楼,带一圈院子,抹了白泥的墙面与周围的房屋差不多,只有屋顶漆了深蓝色,中间掺着一些亮银色碎屑,看上去像是一片星空,叫人一瞧就知道屋主人是什么身份。
他自然地走过这间小屋前,脚步没有停顿,像是街上任何一位行色匆匆的过客。
只不过,从他袖管的阴影中漏出一小团影子,一闪而过地没入了从那院墙中探出来的榆树枝条的阴影中。
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