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检查全身,并没有伤处。
一思量,旋即想起最近唯一接触的是淳清,在来客栈的路上,小师弟脚步不稳撞到了她。
淳清当时说自己无碍,神色也如常。
不对,他面色明显比以往苍白,且像是克制痛苦而蹙着眉头!
时漪赶紧穿好衣服,急匆匆地去找淳清,一到对方门口,就听到从屋内传来低低的嘶吟。
她一时着急,直接推门而入,接着就看到淳清正坐在床边,捋起裤脚,白皙的小腿上密布一大片烧伤,红褐色的血染透了厚厚麻布。
淳清瞪大盈着水光的眸子,十分意外她突然的闯入,他隐瞒了一路,可还是失策了。
时漪有些被吓到,一颗心紧紧揪住。
她向前几步走近,声音发颤地问:“是不是很疼?怎么不告诉我?”
淳清想逞强说不疼来着,可手指由于慌乱戳到了伤口,顿时痛得他脸色煞白,沁出一层冰冷汗珠。
时漪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想扶住他晃了一下的身体。
淳清虚弱地扯起笑容,说:“师姐,我跟师父后面练功多年,这点伤和苦不算什么,等过几天结痂就好了。你不是说困了吗?快去睡吧。”
时漪哪睡得着,搬了张凳子坐他旁边,有点不敢看血淋淋的伤口,便注视着他的眼。
“是刚才扑火时伤到的吧?鹤爷爷的宅子固然重要,也不比你的命重要,如果鹤爷爷在,肯定是把徒儿的性命放在首位。”
淳清垂下了眼眸,静默不语。
其实他原本不会受这个伤的。
毕竟等他发现时,火势漫天,但他却猛地想到师姐的剑和剑谱还在屋子里。
那些是师姐的宝贝,他容不得多想,霎时冲进了火海中。
幸好剑和剑谱是放在柜子里,没有被烧毁。
可将它们送出去时,轰然倒塌的屏风挡住了他的腿,等他脱离火海,才被烧灼的痛感席卷全身。
他紧急包扎伤口,又换上一套衣服,再迅速地请人来灭火。
他自认为伪装得很好,更不会把受伤实情说出来。
这是他自愿跳入火海落得的后果,不应该让师姐去为此内疚自责。
时漪始终是放心不下,一拍大腿,敲定主意说:“不行,我得带你去医馆!万一伤口感染,引发一条腿残疾,那是后悔莫及!”
淳清想笑,可疼的笑不出来,道:“师姐好夸张,一点小伤,不至于残疾。”
“不夸张,凡事皆有可能,我们得杜绝那个不好的可能!”时漪说着,就要搀扶他去医馆。
但转念一想,改口道:“你在这等我,我去请大夫来。”
淳清拉住她:“师姐,天太晚了,医馆早就关门了。”
时漪:“大夫要是赖床,那我把大夫扛来!”
淳清立即说:“我还是师姐一块去吧。”
时漪颇为忧愁地望向他的腿,也只看了一眼,迅速收回视线。
她让师弟半个身体靠着自己,受伤的那条腿尽量别使劲。
淳清本想说自己可以独立走,不差忍这一会儿。
可在贴着师姐瘦小的肩头时,他只觉好温暖,这股如沐春光的暖意,足以融化亘古寒冰。
好似肉体上的疼痛,顷刻被淡化。
半夜三更,哪怕是天子脚下的不夜城,此时也格外清静。
晚风徐徐,柔白的月光撒在长长的青砖路。
淳清第一次谈起自己小时候的事,身份不详的他被师父捡到,并带来一鸣阁修行。
由于年龄相差悬殊,他与师父平素话题很少,只交谈武学修行的事。
他幼时无比羡慕平凡人家的孩子,跌倒了有家人哄,心事有朋友倾诉,喜怒哀乐能尽情溢于言表。
而他面目表情,扳了一张脸,于是只能对镜子笑和哭。哪怕笑容和泪水是真的,可喜悦和悲伤是假的。
幸好老天爷眷顾他,让他碰到视他如亲人的师姐。
说到这儿,淳清绽放出浅浅的笑容,而如今,笑容和喜悦皆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