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有何不敢!”
眼见李暮蝉大步离去,吴明狂笑一声,去如离弦之箭,径直追上。
奉天殿内,那名近侍已是瞪圆双眼,看着自己咽喉上的离别钩,倒在了皇帝的脚下。
如此结果,是谁也没想到的。
这场本该翻天覆地,祸乱中原武林,搅动十三省的泼天浩劫,居然结束的这么轻易。
轻易到被一个人三言两语化于无形。
大势已去。
独孤一鹤面如死灰,但他可不想束手就擒,纵身一掠,当即飞奔出奉天殿,遁入了殿外的夜色中。
连同霍天鹰亦是转身离开,随那金雕冲天而起,眨眼了无踪迹。
既然不能退,那他就进,化被动为主动。
渡过黄河,跨过长江,来到了金陵。
这个人如今的境界,怕是已不能用“强大”或是“无敌”去形容了。
但是任凭吴明使尽浑身解数,将自己所学的诸般绝顶轻功使了个遍,却依然无法超越眼前那道永远快他半步,超他数尺的身影。
神剑山庄外,绿水湖畔,武林群雄齐聚,都想要讨个说法。
就只能干耗着。
也不能退,一退之下,便是生死破绽,只怕顷刻就会迎来要命的杀招。
迎着杨慎略显错愕的眼神,皇帝长身而起,神色平淡地道:“今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眼下他的处境比朱大当年还要凶险。
这句话,更多的是怅然,也是感叹。
不光如此,就在前不久,那名白衣人已经走进了神剑山庄。
这一走,竟是从北方跑到了南方。
然李暮蝉浑身上下全无半点杀机,只若闲庭信步般行走在中原大地之上,步调亦是未变,看山望水,就好像游玩观景一般。
可想象中的惊天大战并未发生。
实在是李暮蝉留给他的印象太深了。
吴明气息不改,心神暗紧,似是做好了随时动手或是随时招架的准备。
只说就这么一追一赶,两人竟然自黑夜走到天明,脚下遇山翻山,遇江渡江,山河大地尽在脚下,从无停歇。
杨慎怔愣了一下,然后眼角随之一紧,忙低首回应道:“是,今夜无事发生。”
静,很静。
二人也不说话,李暮蝉只顾奔走,吴明心存较劲,也是一味急追。
奈何这人看着近在眼前,却给人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无有破绽,无有胜机,如天边流云,高远缥缈,宛如看得见摸不着。
李暮蝉双手兜于袖中,步伐起落看似随意舒缓,然一步迈出只若凭空挪移、缩地成寸,晃动间已去四五丈远,周身气机流转,宛如浮云清风,简直不似凡人。
那无敌的信念,无敌的背影,吴明恐是到死都难忘却。
看见这一幕,吴明的表情已在生变,非是他不如朱大,而是李暮蝉今非昔比,更胜当年。
但这些人又不敢硬闯,毕竟那里面可是有一位惊天动地的剑道神话坐镇。
不光想要说话,吴明还想动手。
见李暮蝉气定神闲,吴明几次张口欲言,可全都忍住了。
因为李暮蝉的儿子就在金陵。
吴明心中警惕的同时,脚下亦在发足狂奔,身形变幻间竟是接连施展出了二十七种江湖上数得着的绝俗轻功,千变万化,端是妙用无穷。
既然李暮蝉本身无有破绽,那他就从外界找寻破绽。
吴明心中冷笑,因为他已经找到了出手的时机。
朱大尚有出手之机,但他此刻竟然找不到任何出手的时机。
但吴明怎会引颈受戮,眼中狠色暗藏,脚下猝然发足狂奔起来。
吴明心里已在后悔,更是想到了当年的朱大。
因为李希夷与谢小玉已经躲进了神剑山庄。
……
二人一路无话,又是一阵风驰电掣般的奔走。
而月华之下,两道身影早已出了紫禁城,又出了京城。
杨慎见状还想再追,却听身后的皇帝出言道:“让他们走吧。”
皇帝点点头,旋即深深看向殿外,语气不轻不重地道:“将朝廷散入江湖的耳目都收回来吧……着实无趣的紧呐。”
所以,吴明现在既无十足的把握出手,也没有信心做到全身而退,就只能继续跟着李暮蝉不停奔走。
然无形之中,却有剑意弥散,水泛波澜,风起长空,叶落归尘。
而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下,他们腰间的佩剑突然齐齐出鞘,于声声颤鸣中落于眼前,倒插于地,竟是拼凑出了一個字。
“退!”
原本还叫嚣不停的一干武林中人,无不相顾骇然,动容失色。
而在这一切之外,李暮蝉正注视着所有,旁观着这些人的反应、表情,听着他们的惊呼,还有感受着山上弥散的剑意,甚至连同神剑山庄内李希夷与谢小玉斗嘴的声音,以及躲在人堆里的上官十三和青青,最后是暗处的上官小仙,尽皆洞悉。
神剑山庄里的一间草庐内,正自斗剑论道的二人,眼皮猝然齐齐一颤,跟着若有所思的看向山庄外,目光如能洞穿一切,遥望向李暮蝉所在的方向。
只是这个时候,李暮蝉已然飘然远去,脚下停也不停,连李希夷近在眼前都不曾现身相见。
吴明紧紧跟着,有些不明所以,甚至有些癫狂。
他一向认为自己聪明绝顶,然此刻却不明白李暮蝉究竟要做什么。
这是如猫捉耗子般在戏耍自己?还是等着他认输求饶?
“你儿子如今身陷困境,你居然无动于衷?”吴明忍不住冷笑道。
他实在受够了这种情形,也受够了彼此一言不发。
李暮蝉浑不在意地道:“浪起浪落,自有千变万化,有时既是困境,或许也是机遇……何况,那是属于他们的江湖,自有风云变幻。”
吴明为之语塞。
二人转身竟又离开了金陵,一追一赶,仿佛不知终点,不辨归途,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行走着。
可渐渐的,吴明发现了端倪。
他发现李暮蝉的视线一直在不住游走,会看沿途的风景,看沿途的路人,甚至还会听鸟叫,看天际浮云,赏脚下绿水。
但这个人的目光,仿佛从始至终都没有在自己的身上有所停留。
吴明的一张脸瞬间变得铁青,怒吼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将李暮蝉视作生死大敌,可对方竟然这般羞辱自己,实在欺人太甚。
莫非他吴明在对方眼里,竟还抵不过那路边的草木尘埃?
李暮蝉眼神平静,轻声道:“我只是想要带你看一看这座江湖。”
吴明死死盯着李暮蝉,眼里只有李暮蝉,再难容下其他,而后嘶声厉啸道:“我知道,你从来都瞧不起我……当年如此,现在还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