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荆南节度使府邸】

袁晁是荆南大营里的百长，身宽体胖，待人温顺。当然，这不是说他温文尔雅文质彬彬。毕竟是身处行伍的汉子，上三流下九流的人都有结交，烟花巷柳也常见他二百多斤的身躯摇的花枝招展。听说年轻的时候也曾身材英武，样貌堂堂，不知是因了什么事断了右臂，从此体重暴涨一发不可收拾。节度使大人曾经这样评价过袁晁：认死理却没有书生气；喜油腻但目清心静。

当然，这压根是没人相信的。

至于为什么一个小小的百长会出现在节度使大人的宅子，这事还要从一天前说起。在荆南境内永州的一个小县城，袁晁和李西武两名伍长带着数十余人勘察永州粮草储备情况。这是荆南大营的规定，每半年统计一次荆南境内的粮草和兵勇数量，粮多兵少则补充兵员，兵多粮少则以军屯田。

【江陵.永州】

两人各抽调自己行伍里的五人负责永州勘察。节度使为避免兵勇欺民或侵吞私田，特规定每个地方都必须两名百长同行。李西武本就样貌非凡，加之作为弓箭营里数一数二的神射手，常年拉弓练就的宽厚臂膀更显英勇威猛。永州的年轻姑娘们都羞红了俏脸等着李西武来验收家中的麦粮，而袁晁就没那么好运了，身材臃肿不说，相貌还天生凶狠，验粮时压根都没有姑娘愿意出来待客，生怕这个糙汉子把自己生吞活剥了。袁晁也不生气，叼着根杂草慢悠悠的哼着山歌，带着手下兵勇挨家挨户一个不漏。这也不怪永州百姓以貌取人，袁晁手下的兵个个贼眉鼠眼，时不时从人厨房里还顺一两个馒头，袁晁也当没看见。这哪里是威震四方的荆南铁骑，简直活脱脱一群兵痞。特别是走到哪家漂亮姑娘家中，袁晁硬是挪不开屁股，原本清点两次的粮食可以清点五次，为的就是一睹美人丰腴的腰肢。

李西武这边早就已经清点完毕，可是半干半歇的袁晁才完成一半有余。袁晁见李西武过来，立刻笑脸如花，一脸肥肉褶子。

“李百长不愧是咱们荆南大营数一数二的神箭手，不但样子俊，这活也干的相当利索。”

“哼！”李西武横眉立目瞥了一眼袁晁。

“小弟我这边遇到些状况，有些民户不甚配合，你看不如我们在这里休整一晚，明日再回如何？”袁晁搓着双手，像极了梦仙坊里待客的龟公，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缝。

“是民户不甚配合还是你胯下的虫子不甚配合？袁晁，军令如山。我荆南铁骑如果人人像你一般，那岂不成了一群流氓匹夫？”李西武冷笑道。

“是是是，李百长莫生气，我这也是想把数字统计的更详实些。明早起来，八百里加急回江陵，定不负节度使的军令。”袁晁手下兵士看到自己的伍长这般怕李西武，一个个更是笑的歪七扭八。

“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呸！”走远的李西武丢下一句嘲弄，也不知道袁晁听到没有。

是夜，没人待见的袁晁和手下兵勇只得睡在一座荒废的破庙里。而李西武因为“爱民如子”被百姓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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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还没泛起鱼肚白，破庙周围被数十支火把点亮。一群汉子齐聚门外大声嚷嚷道：“死兵痞，还我女儿！”“荆南铁骑奸杀民女！”“人心不古，畜生不如！”“草菅人命，血债血偿！”

被吵醒的袁晁大惊失色，他赶忙用石像顶住大门。仔细听了听门外的叫嚷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正是白天他们这边勘察的民户家中有爱女被奸杀，死相残忍。袁晁记得他盯着人屁股瞧了好久来着，确实是个能生男娃的俏婆娘。

袁百长当下气就不打一处来，手下五个睡眼朦胧的兵勇一人挨了一个大嘴巴子。袁晁坐在一只蒲团上，嘴里叼着杂草。他恶狠狠道：“老子只问一次，是谁干的？”

五个兵士环顾彼此沉默不语。

袁晁一脸肥肉紧绷起来咬牙切齿说着：“好样的，平时带你们去梦仙坊可是亏待了你们？一群记吃不记打的憨货！信不信我把你们五个一起阉了！？”

“头儿，我们几个从进营起就跟着你。平时虽说好吃懒做也贪财好色，但是你想想看我们何时欺负过百姓？”年龄最小的王孝杰却是最机灵的一个，他略作思索说道。“我们几个平时手脚不检点，但也都是行伍长大的孩子，绝对干不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百长，这摆明了是有人要给咱泼脏水。”

正当此时，李西武也带人来到了破庙门口，简单和带头的汉子沟通过后便一脚踹开大门。

“袁晁你个畜生给我滚出来！”李西武手提一把白缨枪气势汹汹。“袁晁，原来你所谓修整一晚的原因如此卑劣，怪我竟信了你！今天我就代节度使执行军法！”

袁晁坐在蒲团上瞟了一眼李西武，神情古怪，似嗔似笑。

李西武见袁晁没了往日的谄媚奉承也是一愣，正欲发作时，王孝杰笑了笑打了个圆场：“李百长，您先消消气。这件事您看是否需要再斟酌，无凭无据光听几个庶民之言就说是我们干的，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笑话，你算什么东西！教本官做事？”李西武轻蔑道。

“不敢，可是百长，荆南铁骑的名声总不能因为我们几个兵痞坏了不是？就算要执行军法也得关上门办事，让百姓看到成何体统？”王孝杰一本正经地说。

李西武想了想的确如此，无论袁晁和手下这群囊货做了多么伤天害理的事。行伍之事，即便军法论处，也不好多生事端。何况回大营不管如何交代，自己多半也逃不了干系。

“哼，谅你们也整不出幺蛾子。”他随即转身命手下将倒地的木门扶起并清散乡民。就在回头的瞬间，多年弯弓射箭培养出的直觉本能反应出身后有劲风袭来，李西武全力将腰身前弓亦没躲过被短刀刺穿肋骨。

王孝杰见一击得手，用肩膀贴身前撞整个人挤进李西武的怀里，对着胸口又是一刀。可惜了神箭营里数一数二的射手，在没有任何还击机会的情况下被人拿刀摸了脖子，当场毙命。

王孝杰迅速对身边另外四人使了个眼色，只见手起刀落李西武的手下也难逃厄运。

“一个不留。”王孝杰冲乡民散去的方向努努嘴，另外四人像是早已计划好一般提刀冲了出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袁晁还没反应过来李西武的人就死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