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孝杰等其他四人消失在门口后转身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头儿,怪我一时色迷心窍,带着几个兄弟爬了那娘们的墙头。我们本没有起杀心,可是那婆娘性子太烈,非要报官。万不得已就……”王孝杰不敢抬头看袁晁。
“王孝杰……你……你……”袁晁有点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王孝杰是袁晁老百长的亲生儿子。老百长死在了契丹人的长刀之下,生前唯一的儿子托付给了袁晁。
“你才十六岁!奸杀民女,屠戮百长,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袁晁本计划等李西武关门之后好好与他对峙,不想竟然真是自己手下作孽。“你去叫他们回来!连死两条人命还不够吗!?”
“百长!事情已经败露,不杀他们,难逃其咎!回大营后,只要把所有事情推到李西武身上,死无对证,就算节度使不信也没有办法啊,百长!”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王孝杰脸上,袁晁愤怒的发抖。“王孝杰!你爹何等英雄好汉,当年刀被插进胸口硬是护住阵旗不倒。给你起名孝杰二字更是提醒你时刻守住底线。而今你不但丧尽天良还敢做不敢当,老百长若泉下有知定然死不瞑目!”袁晁提起军刀疾步往门外走去“既然阻止不了你们犯错,今天就军法论处!”
“百长!一旦我们死了,节度使大人也不会轻信你一人之言啊!一夜之间死了十余兵丁,你也逃不了罢官免职啊!”王孝杰一把抓住袁晁的腿。
“放开!”袁晁提刀便砍,王孝杰一个翻滚把门堵住,他抬起头来,第一次正视震怒的袁晁,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凶狠。
“百长,我从小就没见过我娘,我爹在我还不认字的时候就死了。你在军营里把我拉扯大,这恩情我放在心里。可是,打小我就知道,一个无名小卒的命就算死的再壮烈也不会被谁记住。我爹被契丹人十多把刀刺了个通透,阵旗不倒又如何?谁还记得王虎山的名字?节度使大人可曾见过一个百长被捅成马蜂窝的样子?我王孝杰可以死,但不是作为一个无名之人而死,更不会死在一个无名小卒手里。”
说话间,其余四人提刀回来,刀口均被血染成黑红色,一身煞气,他们看袁晁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江陵.荆南节度使府邸】
“荆南疾行营百长袁晁拜见归德中郎将。”袁晁连夜八百里加急赶回江陵,只见他不卸甲不收刀径直走进节度使大宅。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蓝衣男子,二十五六的模样,横眉细目。在眼角处有一颗细小的朱砂痣,嘴唇殷红,样貌英俊,一副北方男人的骨骼偏偏浑身上下带着江南水乡的阴柔。此人正是荆南节度使的公子李平儿。
“袁百长,形色匆匆可是有紧急军情?”李平儿淡淡道。
“神箭营百长李西武及部下五人系数被我的部下杀害,事出突然,我已将五人就地正法。”袁晁满眼血丝却虎目双瞪,声音里没有丝毫颤抖。
“怎么回事?”
“是我带兵不严,部下奸杀百姓。被李百长发现后恼羞成怒,将李西武及其属下一并杀害。”
“李西武?神箭营百步穿杨,蒙眼射叶的李西武?袁晁,你可知李西武当年以一人之力在山林里拖垮一支契丹军骑的事?他可没你说的那么容易死。”李平儿眯起眼睛问道。
“李百长被我的部下王孝杰偷袭,一刀刺穿了胸骨,千真万确。”袁晁沉声道。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死了,唯独你活了下来。可有凭据?”李平儿依旧不温不火。
“属下没有,但所说之言句句属实,望中郎将明察!”袁晁双手抱拳单膝跪在地上。
“来人,卸甲,夺刀。”李平儿转过身去继续道:“袁晁,数十条人命就算与你无关,但属下奸淫民女,屠戮百长依然要治你死罪。不过,念在你当年为我断过一只手臂的情分上,我不杀你。但从此荆南大营再也没有袁晁这个人了,明白吗?”
袁晁重重将头磕在面前的石阶上大吼道:“中郎将!袁晁求死!”
回过神来,李平儿已经消失在府邸深处。节度使府的老奴冲他摆摆手:“袁百长,好死不如赖活着。要是真有冤情也得活着才能洗刷不是?公子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说出去的话从来不会改,你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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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平儿坐在府邸观景亭中和一个少年对弈,少年眉头紧锁似是落入了对手的陷阱不知如何破局。
“中郎将,不下了不下了,搞不懂为啥你们都喜欢干这种费心费神又不讨好的事。屠大龙不及杨柳腰,收好官不如暖春宵。你看要不晚上带我去梦仙坊逍遥逍遥吧?听说梦仙坊的春魁换人了,你不想去一睹芳容?”少年嘻嘻哈哈,没个正经。
“王孝杰,王窑姐,你爹给你起这么个名字,真是有先见之明。”李平儿轻笑。
“中郎将,你为什么不杀袁晁?我躲在树后面可是看的真真切切,他是主动求死的啊!”王孝杰黑脸一红急忙转移话题。
“你为什么想让袁晁死呢?”李平儿挑了挑细长的眉骨,他看着眼前这名不足十八岁却一身草莽气的少年,说不上来的欣赏。这节度使官邸里,谁不知道大公子李平儿心若寒冰,一身阴气,从没见他亲近过谁,王孝杰这么多年算头一个。
“那还用说?当年黄獐谷一役,阵旗护卫一共两人,我爹和袁晁。谁都知道,败逃的一方,为保阵旗不倒必须有一个人得死在阵旗下。以袁晁的品性,我相信他不是那个主动求逃的人,不过当时念我才3岁,无论如何,活下来的机会也应该是我爹的。当然,既然我爹已经死了,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没什么意思。不过作为我爹最好的兄弟,让他早点下去陪陪我爹,总没有错吧?”王孝杰自嘲一笑。“倒是中郎将,为何与一个小小的百长过不去?”
李平儿将一颗温润如玉的黑子握在手中来回摩挲,半响,他看着王孝杰说:“这人世间没有什么过不去。只是每次想起十年前发生的一切,我就想杀人,想起一次就想杀一个相关的人,杀着杀着,说不定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