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孩他爹在的时候有十亩薄田,后来官府说人死了田就得收回,分给新来的军户,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再说家里男人没了,我们孤儿寡母也守不住,官府想收,也就让他们收回去了。”
朱祁镇面色有些恼怒,回身看了看徐恭,徐恭会意起身走到朱祁镇身旁低下身子。
“去查查,是谁克扣的抚恤,战死军户的田地是谁收回去的?是个案还是窝案,统统给朕查仔细了!”朱祁镇咬牙切齿道。
“是。”徐恭应声去了。
“你叫啥?小弟弟。”朱祁镇问道。
“俺叫虎子。”
“长大想干什么?”
“上阵杀鞑子,给爹报仇!”虎子攥着小拳头大声道。
“虎子,别胡说,快过来,别扰了客人用饭。”妇人轻轻拍了拍虎子的头,把孩子拉到一边。
“客官您的面上齐了,您先吃着,不够奴家在给你们煮。”说着,妇人退回面案前,搂着孩子不语。
朱祁镇低头吃着面,面的味道很好,可此时他觉得味同嚼蜡。
“张辅,京营有没有这种情况?”朱祁镇突然问道。
“臣以脑袋担保,绝无此种贪墨之事。”
“哼,绝无?希望如此。”朱祁镇撂下筷子,将面推给了已经吃完一碗的杨老三。
张辅瞬间后背冷汗就流了下来,皇帝的话明显意有所指,看来一场风暴马上就来了。
见那位少爷只吃了几口便不再吃了,妇人还以为面的味道不好,再看看这位少爷带来的这些人一个个膀大腰圆的,惹恼了他,自己非但面钱没了,她这辛辛苦苦支撑起来的摊子怕也保不住。
于是赶紧上前紧张的问道,“这位少爷,可是奴家做的面不合您的口味?奴家给您重新做一份,不收钱。”
朱祁镇摆摆手道:“没有没有,味道很好,我不太饿。”
妇人看朱祁镇确实没有生气,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不过想了想,回身端过一大碗切好的羊肉片道:“客官,这碗肉送给你们。”
“妹子,谢了!”杨老三大咧咧接过肉,一筷子下去就夹了半碗肉,放在自己的面汤里,稀里哗啦的吃起来。
朱祁镇没好气的瞪了杨老三一眼道,“撑死你!”
杨老三嘿嘿一笑道:“少爷,这面的味道太好吃了,还有这羊肉味道也不错。”
“你就是个吃货。”朱祁镇揶揄道。
杨老三也不还嘴,继续和剩下的半碗肉较劲。
“侯宝,明天的宴席,让这位妇人掌勺,就做这刀削面!”朱祁镇吩咐道。
“啊,是,奴…老奴遵命。”
一顿饭,众人吃的心满意足,只有朱祁镇吃的心事重重,吃过饭,自然是侯宝付钱,朱祁镇见他一枚铜钱一枚铜钱的数着,当即踹了他一脚,一把夺过荷包哗啦啦,全倒在了桌上,几十个金光闪闪的金瓜子和三个五两重的银元宝还有不少铜钱。
“大姐,这些钱你收着。”朱祁镇笑着说道。
“这…不行不行,太多了,这位少爷,奴家可不敢收您这么多钱,这要是传出去,奴家可就没法做人了,会被人家搓脊梁骨的。”妇人脸色大惊,赶紧推辞道。
“你的面做的好吃,这是你应得的。”朱祁镇说完,拔腿就走。
妇人见状,赶紧抓起桌上的钱,拽住侯宝的胳膊道:“这位客官,您快劝劝这位少爷,这钱奴家真不敢收,我要是收了,那不是丧良心吗。”
“给你你就拿着,我们家少爷高兴赏你的。”侯宝虽然心有不忍,却还是装着大方说道。
“哦对了,你拿着这个,”说着递给妇人一个铜牌,“明天早上会有人来你铺子,明天我们少爷要摆宴席,想让你去掌勺就做这刀削面,多给你的钱就当是你的工钱了。”
“那也用不了真的多啊。”妇人急的满头大汗。
侯宝不再理会她,抽出袖子追赶朱祁镇去了。
妇人看着一行人离去,傻傻的站在原地嘴里呢喃道:“我不是在做梦吧。这老天爷啊,我这是遇到贵人了。”
虎子上前,“娘,”。
“虎子,快,把钱收起来,可不能让人看见了。”
……
总兵府书房内,如豆的灯光下,跪着三个人,一个是大同总兵朱瑛,一个是大同卫指挥使郭登,还有一个是徐恭。
朱瑛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又迅速渗透进了青砖。
“说说吧。”朱祁镇一脸平静的说道,可这声音在朱瑛听来好似刺骨的寒风。
“臣…臣有罪!”朱瑛哆嗦着道。
“罪在何处?”
“臣御下不严,竟然出了贪墨抚恤银的事,臣无话可说,甘愿领罪。”
“好一个御下不严,甘愿领罪,”朱祁镇冷笑一声,“大同总兵你不用当了,郭登,”
“末将在!”
“从现在起你就是大同总兵,朕给你十天时间,给朕从上到下的查,凡宣德元年至明兴二年的大同各卫粮饷抚恤一事,统统倒查一遍,不管涉及到谁,查一个,给朕杀一个,能不能办到?”
“末将…遵旨!”郭登心下一惊,旋即心一横道。
“朱瑛,念你这几年镇守大同有功,又无贪墨劣迹,朕不杀你,朕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过段时间朝廷要恢复大宁都司,你,去大宁福余卫任指挥使去。”
“臣…谢陛下不杀之恩。”朱瑛俯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