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金袖楼并不对外迎客,门前冷落,并不像早前那般华灯溢彩,碧湖静谧,大门紧闭,只在门前檀架上悬着两盏红灯笼,夜风吹拂,不住晃动,红光倒映在水面,又被泛起的涟漪揉碎。
进到金袖楼时褚亦棠还是不大放心,他把舒舒托给了金袖楼内的掌事狐仙,委托他照看,二当家倚着朱柱,好整以暇地打量这一大一小,饶有趣味道:
“看不出啊,公子儿子都这么大了,我还以为你并未娶妻呢,真是可惜了。”
他这句可惜里包含意味颇多,还颇有些惋惜的意思在里头,身旁的小厮轻咳了咳,当做提醒,褚亦棠刮了刮舒舒的鼻尖,又捏捏他的小脸,嘱咐道:
“我去一下就回,你在这里等着我,知道吗?”
舒舒捧着牛乳糕,小口地咬,乖顺应下了。
直到褚亦棠上了二楼,身影被隐在垂幔之后,二当家搭着扶手,不经意地朝下瞥了眼,却在无意中对上了一双眼。
舒舒正在堂下静静地看他,眸色深不可究,瞳眸宛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幽碧湖水,隔着间距定定地望他,二当家无端的背后一寒,还欲再看,舒舒已然收回目光,专注手上的牛乳糕,不再搭理他。
木阶蜿蜒深红,一路曲折通向楼顶,四面垂帷飘忽,红纱层叠,木阶尽头,甬道深幽,两面是雕刻繁复精巧的镂空红窗,看不清内里,只在甬道最深处有一盏昏黄烛火,烛光跳动,晕开朦胧的光晕。
二当家只在木阶前止步,他笑一笑,道:“公子还请独自一人入内,时间只有一炷香,好好把握。”
“多谢二当家提醒。”
褚亦棠颔首,没再多做停留,着手撩开帘幔,进了甬道。
“二当家,咱真的不用和大当家商量一下吗,您擅自做主,我怕他知道了又得找您麻烦了。”
二当家透着帘幔看了好半晌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眼,看也不看,抬手就是一记暴扣,道:
“少说没用的,这事要不是大哥的意思我敢做主吗?行了,就当不知道这事,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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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道幽静,只能听到靴子踩在木板上的足音,所过之处,镶嵌在窗上的烛盏随之亮起,尽头处正有一位青衣女子,身姿盈盈,狐狸眼上翘,手中一柄梨花团扇,她掩着面,福身笑道:
“仙主等待郎君已久,请郎君快些入内。”
说话间,青袖拂面,四周景象如同万花过境,皆在虚无中凌空碎去,褚亦棠略一闭目,鼻前有淡香袭过,待到再睁眼时,已置身于水亭之中,云锦刺绣屏风,四面环水,拱形垂门,可见湖中莲叶亭亭,荷花娇艳,杨柳垂堤。
亭中一张小檀木书案,女子正斜倚案边,玉指正剥着一颗澄黄蜜桔,长发以碧玉钗松松簪着,雪腮粉面,臂上佩着披帛银环,她抬手指了面前一张椅子,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公子请坐。”
“多谢仙子。”
拉开交椅,褚亦棠提袖落座,临江仙子用帕子拭了手指,将蜜桔搁在桌上,单手撑腮,又扭头看向亭外,道:“公子来此,所求为何。”
“来此求法。”
“何法?”
褚亦棠掩在袖下的手指略微一紧,唇瓣紧抿,额角青筋稍绷,喉间艰涩,而后才道:
“……救人还魂之法。”
临江仙子绕着自己的一绺长发,心不在焉的模样,她转过眼,端详了褚亦棠片刻,又淡然道:
“身死魂消,如何得救?”
“我前来,就是要求这身死魂消的还魂之法。”
临江仙子展颜一笑,她支着鬓,又道:
“公子,此法求不得,只因你求此法已然无用了,事实已定,生死也有命,是死是活,你心里还不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