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那些温情都是演绎,还亲手毁掉拥抱的温存。”
“对于他们来说我是重要的,但对于我自己来说,我并不想再存在了。”
韩月阴扶着额头,他的脑袋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是无比熟悉的诡异的头痛,是他口出妄言的惩罚。
倾听韩月阴胡言乱语的女士轻笑着摇了摇头,身子朝他挤了挤借用韩月阴手里的烟头点烟,吐出轻烟薄雾,语气轻松道:
“那不是挺好的吗?”
“诶?”
“小哥你这表情是想要我安慰你不成?拜托,我出来喝酒是找乐子的,可不是加班加点开导迷途羔羊的。”
在韩月阴诧异的目光中,女士两腿夹住那瓶“扶风见月”酒,从腿环上取出一根簪子唰地一下戳进木塞,一手握紧簪子抵住瓶身一手抓住酒柄,旋转几圈弄出半截木塞,随后直接上嘴咬住木塞,身子猛地向后一挺拔出塞子。
韩月阴哪见过这阵仗啊,当女士因为惯性向后倒去,酒瓶即刻飞出时,他眼疾手快地扑了过去,护住美酒的同时却将自己送进了温柔乡。
被韩月阴压在身下的女士眼神迷离,微醺的脸颊上红霞更甚,春光乍泄,仿佛莲藕褪去表皮般露出的细嫩肌肤,饱满紧致的半边酥胸是斜倚在山峦上的白云,女士暧昧地展颜一笑,说道:
“是不是有点太急切了?”
韩月阴迅速起身,道歉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女士便将一支细支烟塞进他的嘴里,再对接烟头给他点上,开口说道:
“世人皆爱矫揉造作,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有谁来拆穿自己的脆弱吗?”
“但很多时候这条真理并不适用,所以我比较喜欢附和沉浸在悲伤里的人。”
“越是愧对什么,越是害怕什么。不想存在了?那好啊,从现在开始把每一天都当做临死前的最后一天来过吧。”
“你不是还有重视的人和重视你的人存在吗?既然不想辜负那就请好好对待自己的死亡,这也算善待自己的一种方式。”
韩月阴挠了挠头,他这才发觉那头痛已经消失了,而且连思绪都清醒了许多,他哑然失笑,听了眼前这位女士的话心里好像落下了一块很大的石头。
说不上对还是错,但是不赖啊……
女士摘下她的耳环,眨眼间耳环伸缩变成一个小小的碗碟(诺阿卡亚压缩科技!)她倒出些美酒将碗碟清洗干净,然后伸手拿给韩月阴,抛出一个俏生生的媚眼说道:
“小哥,陪我喝一杯呗?”
韩月阴笑了笑,完全没理由拒绝啊。
韩月阴接过女士递来的盛满盈盈美酒的碗碟,璀璨的灯光映射在其中,仿佛日出时分的海面,朗朗晴日波光粼粼,令人不由得惊叹。真就是琼浆玉露,殷辉流转荡漾出层层金波,他端起碗碟放在鼻前轻嗅,一股绵长的醇香顿时扑面而来,钻入毛孔里引起一阵轩然。
韩月阴眼里泛起些许光彩,破碎的瞳孔里终于映照出光芒,他没发觉自己的瞳仁在慢慢愈合,脸上伤疤渐渐结痂脱落,皮肉翻新长出肉色。
不动声色地舔舐嘴角,此刻垂涎欲滴这个词是多么地形象,韩月阴有些迫不及待地品尝这名叫“扶风见月”的美酒,他不由得瞥了一眼身旁,发现女士正带着笑意还一脸温煦地望着他。
韩月阴腼腆地推手,说道:
“请。”
“真是拘谨地可爱啊,请。”
两人碰碗,女士将美酒一扫而空,模样好不爽快,韩月阴则是先用舌尖微微试探,细细品味一滴,酒如凉水般清冽,却是回味无穷,他的表情顿时变得畅悦不已,欣然豪饮下肚。
乐乐呵呵来来回回添酒碰杯,那扶风见月酒不一会儿便空了大半,女士坐在阶梯上小鸡啄米般点头摇晃着脑袋似乎有些酣醉,而这时的韩月阴捂着肚子缓缓挪动位置,他的神情异常精彩。
胃里好像有火炭在爆燃,发出阵阵烧灼且热烈的痛感,但韩月阴不觉得难受,反而觉得畅快了许多,因为这代表着他身体麻木的感觉正在慢慢消失。
这时枕在韩月阴肩上的女士扶着额头迷迷糊糊醒来,抿嘴舔唇似乎在回味着什么,随后摸索着手边,抓起没喝完的扶风见月酒做出了一个出乎韩月阴意料的举动。
她一个兔子跳飞跃出去落在不远处,于灯火阑珊的朦胧之中撩起不舍辞别眷恋着她朱颜的发丝,她看向少年笑靥如花,声音呐喊道:
“你知道这酒为什么叫扶风见月吗?!”
“不知道。”
韩月阴茫然地摇了摇头,女士狡黠一笑向他招手,韩月阴拍拍衣服起身,两步并作三步走过去停留在女士身前,隔着一段不远不近刚刚好的距离。
“这扶风见月啊,是枕风酒馆的老板娘亲手酿造。老板娘来自江南,见得最多的就是排列整整齐齐,铺满整座山的田垄。”
“每每到了夏季,炎热的夏风一遍又一遍吹拂过山头,吹熟了庄稼,催赶着劳碌一天的人们回家去。”
“而到了晚上,蝉鸣声总是叫个不停,萤火虫偏爱躲在灌木里还露出些马脚,靠着自己发出的一点光亮,摸着黑在林子里跳起舞来,然后被捉迷藏的小孩们用玻璃瓶逮个正着。”
“孩童们嬉笑着在田埂间嬉闹,农舍前把酒言欢的大人们吆喝着散场,受邀的诗人走在归家的路上,在泥土的清香里,在馥郁的酣醉里感受到了一晌悲欢而,随着一阵微风拂过……”
女士语气悠悠地娓娓道来,语气引人入胜,绘出一幅饱含乡土气息的静谧画面,她举起酒瓶将剩下的美酒豪饮而尽,她停了下来没在说话,而是笑着指了指韩月阴,手指点在他的额头,静静等待着不期而遇。
直到一阵清风悄然拂过,女士轻轻用力一推,韩月阴的世界即刻倾倒,在这一刻,他看见了盈满无缺的月华,一颗心霎时间沉溺在温婉之中,也便醉了三分。
“扶风见月,说的就是被贬谪的诗人受村民招待,喝了农家自酿的米酒,吹过一阵山风,跌落在田间抬头邂逅宁静的月阴月相的瞬间哦。”
“所以无论当下际遇如何,身心完好或是糜烂也罢,要是轻易死掉的话,可就看不见怀素杀愁的月亮了哦。”
女士牵着韩月阴的手,韩月阴斜倚着阑干与银辉满月对视,两人的姿势好像那西方神话里的神仙般随性散漫,她说完了故事,一松手,韩月阴便自然而然躺在了地上。
望着那深蓝色阴郁夜空中独秀一轮苍茫的银月,韩月阴发出了他的感慨。
“轰鸣的月相,打得人措手不及……”
几乎是同一时刻,韩月阴的胸口传来温热的触感与重量,他下意识伸手去扶,托住醉倒的女士的肩膀一同坐起,可醉了的人的身体异常地沉重,连韩月阴这个天选之人想将女士搀扶起来竟然都有些吃力。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耶。”
还没等韩月阴唤醒女士,一道戏谑的声音便传进了耳朵里,依旧是那副奇装异服打扮的封洛琛站在风华酒馆门口,静静地打量着韩月阴的一举一动,最后识趣地转身丢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注意安全措施。”
“喂!你可别乱说啊!”
“别玩得太晚哦,我们这边还有下半场要开呢,而且缺你不可。”
封洛琛咧嘴一笑,抛出一个金属物件。
“你可能用得上这些。”
“走吧,去吧,去哪都好,去到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那样你或许会好受些。”
“但记得要回来哦,大家都在等你。”
韩月阴伸出手潇洒地接住封洛琛抛过来的物件,“显真卡包”,诺阿卡亚出品的拟合金属链块装置,可以数据化储存指定物品,再实体化取出。
看着封洛琛放心地离去,韩月阴不由得有些触动,然后好奇地解锁了显真卡包。
一个Zippo打火机,贴着写有凯特尔威廉姆斯名字的纸条。
一张黑金卡,贴着朗明泽的名字。
一个八音盒,刻着宋从谦的名字。
一包万宝路牌子的香烟,这应该是许岚那家伙的。
一块光子蓝刃的碎片,想也不用想是晏宁的东西。
至于这最后的口罩,那便是最初认识封洛琛时他为韩月阴设计的东西。
内心的感激无以言表,韩月阴收好这些东西存进显真卡包,拟合成黑色的花朵胸针别在胸口处,留下香烟和打火机揣进兜里。
“嗯……抱歉,我好像醉过头了,”怀里的女士在这时醒来,眯着眼睛笑着开玩笑道:
“你没有趁机做些羞羞的事情吧?”
“才没有!”
韩月阴急忙否定道。
女士摇晃着退后几步站定,说道:
“哈哈哈,开个玩笑,姐姐我给你的福利已经够多的了。”
“当然,不收费的哦!”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把口红沾到你衣服上了,非常抱歉!”
韩月阴不疑有他,出声道:
“没事的。”
“姐姐带你去买几件衣服,就当是赔罪还有你陪我喝酒的报酬好了。”
“真的不用了。”
“还是这么不懂事啊,”女士露出了颇为懊恼的表情,美眸流转间计上心头,转而故作娇弱地说道:
“那你现在打算走了吗?你难道放心姐姐我一个人回去?不怕姐姐我被哪条巷子里钻出来的色狼掳走吗?”
韩月阴不禁汗颜,回想起了不久前女士一脚把一个成年男子射飞出去的绝美画面,他本想着拒绝,却生不出半点反抗的意思。
丢失抗争之心的他只有被动接受。
“这是请求还是要求呢?”
女士莞尔一笑挽住韩月阴的手臂,笑道:
“当然是要求啦!”
女士兴致高涨,振臂欢呼道:
“买衣服去喽!go go go!”
“...喔……耶?”
韩月阴干笑着举拳附和着兴奋的女士,两人的动静也是引来了不少行人的注视,他们大多会心一笑,只当是姐弟间的玩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