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
卫沉锋的声音唤醒了她。
杜蔓枝回过神,三位皇子已经被他们各自的母妃带走,只剩一个没人管的湛云嘉在玩水。
“我在想,四皇子的脚……”
卫沉锋一点也不惊讶:“他的左腿生来就比右腿短一截。”
杜蔓枝:“你知道这事啊。”
“他父亲也知道,只是他母亲以为别人都不知道,总是用特制的鞋子为他遮掩。”卫沉锋淡淡地评价道,“自作聪明。”
他在四皇子的运算旁边驻足观看。
“我不太明白,你弄出这些所谓测试,究竟要测出什么结果?”
杜蔓枝:“什么结果也不要,从一开始我看中的就只有云嘉一个,其他人都是走个过场,我总得给他们父亲一个交代。”
“我特意没亲自安排杏花苑的人,这里发生过什么事,他们几个表现如何,问一问就都知道了,别隔三差五来烦我就行。”
卫沉锋:“你选中的是三皇女……选的是弟子还是皇储?”
“你猜呢?”
“我猜?你最初隐瞒我许多,后来逐一坦白,是因为我们的目标并不冲突,互为助力。假若我中途生了异心,你……已经有能力解决我了。”
杜蔓枝看了他一会,似笑非笑,“话说得太尽,就该伤感情了,你说是不是?”
她对反派的态度确实经历了好几个阶段。正如卫沉锋自己感觉到的那样,她成长速度太快,就算是武力天花板的大反派也不能轻易打倒她。
反观她,仙术不能轻易伤人,如果是为了自保,青宫也不能说她什么。
卫沉锋默默转开话题。
“几位皇子的资质不如三皇女,然而祖宗礼法难违,一贯是先取嫡,后立长。”
杜蔓枝:“所以呢?”
卫沉锋:“元后所出的二皇子夭折,庶长子被废,如今局势不明,各宫的娘娘先起了摩擦。至于他们几个,也快要做好相争的准备了。”
杜蔓枝点点头:“云嘉从今天起就要正式跟着我了,我能保证她安全。”
卫沉锋忽然说:“非得是她?”
杜蔓枝以为他反对:“凭什么那个位子必须让皇子来坐,皇女就坐不得?同样是湛家人,云嘉资质最好,她值得。”
背对着这边玩水的湛云嘉后背微僵,眼圈渐渐红了。
“我不反对皇女继位,谁都可以,跟我关系不大。”卫沉锋说。
杜蔓枝不是第一次听这种话,忽然意识到,原着里反派宁死也要阻止女主,并不是因为性别。
“不一定非得是湛家人。”卫沉锋眼里有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如果你想坐那个位子,你也可以。”
杜蔓枝直接否绝了。
“我不想花自己大把的宝贵时间去跟莫名其妙的人一起内耗。假如这里背景是乱世争霸,那我肯定就自己上了,可它不是。”
卫沉锋愣住了。
乱世争霸?
透过她坚定有力的说辞,他好像看见另一个人,一个在乱世之中带兵征战、建立了大乾的女人……可她自始至终,都没公开她是个女人。
“你们……顾虑的是什么?”
杜蔓枝:“我们??”
“我是说,阻止你称帝的是什么?是朝堂上那些只会吵架的蠢货?”
卫沉锋早就嫌他们占着位子不好好办事,有时候真恨不得把他们都砍了。
他不动手,是因为湛家暗卫没有解决,因为那人的罪己诏还没亲自下发,因为他要名正言顺地赶走一个公认的昏君。
那,她在怕什么?
难不成一个能在凡间使用仙术的异界之人,还会怕一群酒囊饭袋的口诛笔伐吗?
杜蔓枝叹了口气。
“我要的是令行禁止,比如今天我说要在各州府办女学,没有人叽叽歪歪,上奏跟我说这样不合礼法。”
“我希望那些看上去不太合常理的法令传下去,当地官员只管去做,不要因为命令是一个女人下的就质疑个没完。”
“很多事,明明是服务于广大群体的,可是一旦牵扯到性别,就多了很多争议。这种情况我见得太多了,腻到快吐了。”
“我不是怕谁,是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去追求这个名正言顺。你生活在这个时代,应该知道师出有名这个词的重量。”
卫沉锋当然知道。
但他有自己提高效率的一套准则:
“只要确定是对百姓有利的事,那就把不愿意的人解决掉,愿意做事的人把它推行下去,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谁才是对的。”
杜蔓枝反驳道:“杀掉反对者确实有用,可这只是一时之策,长久下去,你就成了所有人反对的对象。”
历史上还会冠以一个光明正大的名义:清君侧!
卫沉锋思考一阵,不太确定地问:“你是担心有人造反?”
杜蔓枝嗯了一声。
“大乾是湛家人打下来的,已经基本稳住了,如果换个外姓人摘走这颗果实,朝堂上的反对者好抓,民间呢,抓得完吗?”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战火一起,最惨的是老弱妇孺,伤的是中原基业,就算全都镇压下去了,耽误的种植怎么办,粮仓里没粮食的时候,大家张着嘴喝西北风?”
“我最怕的是大乾一乱,外敌趁机打进来……”
杜蔓枝深吸一口气,回忆道:“我看过地图,这里不是我出生的地方,可是它的地形轮廓,国与国的分布,跟我那边大致差不多。”
毕竟很多写书的人并不具备创造一个世界的能力,多多少少都会借鉴现实和历史。
卫沉锋拧眉:“那又如何?”
“你没经历过我们的民族苦难,但是我想,任何一个三观正常的人有一天穿越了,都不希望其他国家欺负我们的老祖先!”
她要发展科技,要改进生产力。
宁可让大乾的旗帜扎进别人的土地,都不能任由后世的外国大船肆意行驶在近海。
而这一切,首先要在权力旋涡里站稳了,才能谈以后。
卫沉锋能感觉到她的悲愤,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他们的距离只隔着两条手臂,灵魂却隔着难以衡量的时代鸿沟。
“你打算怎么做?”他问。
“从源头解决。”杜蔓枝说。
立皇太女的旨意必须从皇帝那里流出去。
名义上依然是湛家江山。
谁敢造反,造的就是湛家的反,出兵讨伐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只要一两次,再有人举旗的时候就没有民众敢跟随了。
然而湛云嘉继位,意味着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从权力中心发出去的,将是她的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