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蔓枝说:“我跟御膳房的人打听到,那位女官姓张,人在宫里的时候很受先帝信任。”
“而且先帝最开始说的不是指婚,而是说,定国公家里没有女人管事,特意指个女官过去帮他打理内务。”
凤仪女官在宫里的地位,大致相当于皇后的贴身秘书。
也可以这么理解:
先帝给心腹爱将送去了一位高级女管家。
然后不知道怎么就……天雷勾动地火,女管家成了正牌夫人,还迅速生下嫡子,就是国公府后来战死的大爷和二爷。
卫沉锋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本族谱。
他不到十岁就被送走。
族谱是祖父亲自保管的。
杜蔓枝原本不怎么认得大乾的繁体字,好在她入过颜小姐的梦,在梦里被大儒颜太傅教导。
以她现在的知识量,考个进士出身都没问题。
一目十行,她很快在卫兴邦后面发现了清晰的小字。
妻:湛星遥!
并不是姓张的凤仪女官,而是皇族,湛姓。
这……就是铁证啊。
之前的猜测已经成了真相。
杜蔓枝悄悄打量卫沉锋的脸色。
不过什么也没看出来。
他只是沉默着往后翻了几页。
杜蔓枝也因此看清了后面的记载。
长子,妻湛氏所生……嫡孙二人,卫靖川,卫沉锋……靖川坠马,疑宫中所为,遂借庶孙弘方之名,护送爱孙沉锋至黄沙关……
黄沙关,是老国公爷的地盘,是卫沉锋从一个离家小孩成长为稳重少年的地方。
那里除了为大乾牺牲的将士们,还埋葬着追随过先帝的一群穿越者。
定国公在族谱里的备注,解开了杜蔓枝的一个疑问:为什么要把卫沉锋送出去?
因为卫家最出彩的是定国公这一支,卫沉锋是长房嫡孙,在他前面还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哥哥卫靖川。
卫靖川坠马,被定国公查出凶手可能是宫里的人。
定国公靠武艺打天下,坠马的哥哥或许不能再习武了,为了保护天赋更高的卫沉锋,全家忍痛把他送走,用的是庶出兄弟卫弘方的名义。
后面还有关于卫弘方的几行字,是妾室生的早产儿,体弱多病,那一年卫弘方已经重病难治。
那边还没到黄沙关,这个孩子就顶着卫沉锋的名字在府里断气了。
至此,明面上,卫家一个嫡孙废了,另一个病死了,庶出的小萝卜头一个比一个不起眼,俨然是后继无人的局面。
按理说宫里那位应该放心了。
可是那人多疑又狠毒,隐忍不发,终究还是借着老丈人承恩公的手,害死了定国公和先帝生的两个儿子。
杜蔓枝眼尖,看见盒子里还有一封信。
写的是沉锋亲启。
她推推这人:“是不是老爷子留给你的?”
她挺好奇定国公会留什么遗言。
民间说他退隐孤山,后来一回京就被捕了,那么这封信,应该是更早的时候就放在祠堂了吧。
卫沉锋读完,闷闷地说:
“先帝以多年情谊相挟,让祖父放权给下一代,不要成为太子登基的阻碍……他应了。”
杜蔓枝终于捋清了前因后果,压住差点脱口而出的一句活该:
“……她以为生了个软脚虾儿子,事事都要她提前考虑,还要她为他扫清障碍,他才能顺利登基。”
可是先帝自己都没想到,那是什么软脚虾?
分明是一条极其擅长伪装的毒蛇啊。
查到先帝和卫家的关系,那人不动声色,先是假装弱势,引导母亲出面逼走定国公,他再下手断了卫家的传承。
最后在先帝孤立无援的时候,他已经掌控了整个紫禁城,登基之前,他亲手扫掉了最后一个障碍——先帝。
最神奇的是整个过程没有一丝风声透出去。
从暗卫统领元敬的表现来看,整个暗卫军团对当今皇帝并没有抵触情绪,说明他当年弑母的大事,就连先帝的暗卫都被瞒过去了。
高,实在是高。
不愧是先帝精心培养的储君。
可惜还是那句话,居心不正,必遭反噬。
杜蔓枝拍拍卫沉锋的肩膀:
“老爷子有没有提过信物的事?也巧了,本来只想着拿到信物就藏起来,让狗皇帝用不上。”
谁能想到呢,这玩意要是真到手了,卫沉锋碰巧就有资格用上它。
把暗卫军团搞到手,加上现有的西厂和锦衣卫,以及定国公带出来的那些西北将领,牌就越打越顺了。
卫沉锋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一回去就拿了件锦衣卫衣服给她。
“干嘛去?”杜蔓枝问。
“去诏狱看看。”
西厂有丹朱这种出色的易容大师,杜蔓枝也跟丹朱学过一点改装技巧,很快就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俊秀青年。
卫沉锋总觉得差点意思。
灵机一动,伸手比了一下她的头顶,只到他胸前。
嗯……
目光相对,空气中有沉默的尴尬。
杜蔓枝狡辩:“我还在长身体,很快就赶上来了!”
卫沉锋嘴角微动,笑容没有成型就快速消散了。
“嗯,我知道,但是这次就委屈你先垫一垫吧。”
他从柜子里找出两条汗巾,把宣纸反复折叠成小块,用汗巾包起来,就成了厚实的增高鞋垫。
他捏了一下,有点硬,征询地看向杜蔓枝。
“要不要塞点棉花?”
柜子里还有几件棉袍。
杜蔓枝心想,如果她说要,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拆衣服凑棉花了?
她连忙摇头。
“时间紧迫,可别麻烦了,快走吧。”
上回也是他俩同行,说要去牢里看宁嫔,结果只差那么一步,宁嫔就蜕皮逃跑了。
这回说什么也别耽误时间。
不幸的是,当他们一前一后走到诏狱门口,撞见柳雁匆匆跑出来。
柳雁一向沉稳心细,这次居然没认出他俩,显然是里面出了大事。
“柳姐!”杜蔓枝叫住她,“怎么了?”
柳雁一愣。
这小哥唇红齿白,秀气可爱,她不认识这个人,可又说不出的眼熟。
再看见一旁沾了灰的紫袍,她更震惊了!
九千岁出了名的洁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讲究,难道有探子先去禀报了?
柳雁麻利地单膝跪地,请罪的话被她说得言简意赅:“犯人突然病重,请派太医!”
柳雁负责的人只有一位。
就是被改造成普通女囚的湛舒华。
“她病了?”
“病重?”
两人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不对了。
要知道,上次仅仅是卫沉锋动了伤害女主的意图,就引出了天道劫雷,还是他俩联手才破掉的。
这次女主被抓进诏狱,人都已经病倒了,上面却是晴空万里无云,一点天地异象都没看见。
要么人抓错了。
要么,她已经失去光环,天道不再无条件袒护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