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看起来,也不是你的错。”她蹲在他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跟他同病相怜的口气。
阿玖老实地等着挨揍,结果没等来——他皮毛底下的玄蜂忽然全部飞了出来,朝着一个方向聚拢过去。不断有蜂因为受不了寒冷而掉落,但整个蜂群的动作毫不犹豫。
他这边正在发愁,只觉得身上一轻——龙紫轩将捆着他的绳子随手一扯,绳索便根根断裂了。
“徐若虚?在那边吗?”龙紫轩喊。
“被骗了……”阿玖痛心疾首。
“我怎么没闻到——”
“居然敢阴老子……”龙紫轩咬牙。
阿玖嘟哝着跑了起来,很快又急急地来了个刹车,搞得雪花四溅。
两人一起低头,望着捆在手腕上的精钢锁链,脑子里不约而同,浮现出来的都是钱塘君翘着龙须,嘿嘿嘿地笑着的样子。
“你干嘛?!”龙紫轩差点被他甩出去,质问道。
“结果他听说我要解约,不气也不恼,只是在小生的手腕上也画了几道,就打发我来找你,说是,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嘘!”阿玖警惕地望着重新现出人形的阿零:“我嗅到了浓厚的血腥——你别忘了,他是杀人的蜂,这血腥难保不会刺激到他。”
阿玖眼看龙紫轩头顶火苗更旺,赶紧改口。
他们面前是一整片裸露的山岩,原本也是被积雪覆盖的,但看样子,是有人自空中坠落,又撞在了山岩上,滚进了雪地里。这一路都留下了大片血迹,在雪中分外显眼。
“小生也不知道!小生先拜见的是岳丈……钱,钱塘君!”
阿零已经冻得嘴唇都青紫了,翅膀上凝结着寒霜。但他却似乎毫无所觉,只晓得伸出手去,抓起了沾着血迹的碎雪,手指一点点地缩紧。
“那这道姻缘锁是怎么回事?”龙紫轩一抖手腕。
阿玖那个毫无眼力的大嘴巴还在嚷嚷:
阿玖叫她拎得两只脚几乎都要悬空,连声喊着冤枉:“小生没有!小生本来是要来找你解除婚约的!”
“没想到咱们进入的门跟原先那扇相隔这么远!幸好他现在不在这里,否则等咱们赶到,岂不是早就冻死了?”
她越想越生气,拎着阿玖的衣领逼问道。
“嘘!”龙紫轩朝他竖起了眉毛。
“死狗熊,知道老子喜欢翩翩少年,故意变作这样一副模样,还巴巴地跑到老子的地盘上来,究竟是何居心??”
她从熊身上爬了下来,对阿玖“别过去!”的警告充耳不闻,反而走近了阿零,放了一只手在他肩上。
龙紫轩兀自喷了一阵火,又想起来这个三百年来对自己不闻不问,眼下却又莫名其妙地出现的“未婚夫”。她之前是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的,但因为自己年岁尚幼,在东海又玩得起劲,早就将此人完全抛在了脑后。
“虽然看起来吓人,但这血量本身并不大,徐小公子应该并无性命之忧。”她柔声劝道:“况且阿玖是对的,他不在此处,当是另外寻了地方避寒,这附近,说不定便有另一扇木门……”
鬼才要嫁人!!鬼才要相夫教子!!
阿零被她提醒了,两人沿着血迹的方向看去——山岩之上,果然有一扇木门,镶嵌在岩石当中。
她才只有三百岁啊,按照龙族的算法,她连尾巴尖儿上粘着的蛋壳都还没有掉呢,照理还应有大把的青春时光可以挥霍,不是吗?
只是门前堵着大块新近崩塌的山岩。
龙紫轩握着拳头,终于忍不住,朝着北边钱塘江的方向咆哮起来:“爹啊,我还是你亲生的吗?啊?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把我嫁出去吗??”
“哈哈哈哈,果然还是得靠我吧?女人一边儿去!”
“送了,居然如此轻易地就送了……”
狗熊阿玖得意洋洋地上得前来,一把将一块挡着门的石头高举过头顶。他正挺了胸等着赞扬,一回头,却见龙紫轩杀气腾腾地单手举着块山岩,比他手中那块大了十倍不止。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当初他随手乱画的花纹,如今却变成了实打实的锁链,对面还锁着个火冒三丈的龙紫轩?——她刚听了他的回忆,说到自己还在蛋壳里便被亲爹给卖了,气得一伸手,生生捏爆了一截栏杆。
“死狗熊,你刚才说什么?”
“用这个,在这蛋壳上画一圈花纹,对对,就这样,再过个三四百年,等她长大了,岳丈大人我就将她送给你……”
岩石上的门打开之后,迎面而来的是碧波荡漾的大海,犹如一面翡翠制成的巨墙,矗立在眼前。
他一扬手,从袖子里抽出一只笔来,塞进阿玖的爪子里。
阿玖还没有来得及想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便跟着其余两人身不由己地掉了进去,朝着海面急速地坠落。
“好小子,有眼光,既然如此,就送给你如何?”
“啊啊啊啊!”
钱塘君整张脸忽然诡异地亮了,看向他的眼神和蔼万分。
他晃动着四肢,努力在空中做出游泳的姿势。
“漂亮呢。好喜欢。”
阿零的翅膀被温煦的海风解了冻,很快重新找到了平衡。龙紫轩一望见大海便现了龙型,此刻正迫不及待地要重新扎回海里去——可她忽然想起了某只熊的存在,在空中来了个急停。
“喜欢。”小崽子阿玖含糊地道。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口水蹭上了小球,赶紧拿袖子擦了擦,又珍惜地将它捧在了怀里。
这么一拉一扯,他们中间的姻缘锁绷得笔直。
他啃到一半,一抬头,竟然是钱塘君靠了过来,笑咪咪地问他。
“你都吃……什么了……这么沉!”龙紫轩的龙身被狗熊阿玖的体重坠得越来越长,最后忍不住喊起来:“还不赶紧变出人形!”
“喜欢吗?”
阿玖的声音有气无力地从下面传来:“不行,现在没有备用衣裳,小生就得光着了!士可杀,不,不可辱……”
不过是因为自家的长辈跟钱塘君交好,有一次听闻龙君最小的女儿出生,便带着阿玖前往水晶殿道贺。那时阿玖自己都还是只毛茸茸的小崽子,走起路来左摇右晃,偏偏天性又好奇得很。趁着长辈们跟钱塘君寒暄之际,阿玖瞄上了一只表面布满紫晶鳞片的小球,居然晃着圆滚滚的小屁股爬上了桌,将那只小球抱在怀里,啃了个不亦乐乎。
龙紫轩被气得够呛,一转眼,望见海面一座光秃秃,黑黝黝的小岛。她也顾不得许多,拖着阿玖便飞了过去。最后一段距离,她实在是力气耗尽,越飞越低,阿玖半只熊身都让她浸进了海里,一路呛了不少水。
关于这门亲事,阿玖其实心里也苦得很。
“咳咳咳!”他挣扎着爬上了小岛,一头栽倒,奄奄一息,“迟早有一天,我会……被你弄死……”
二
龙紫轩原本担心地靠了过来,听他这么一说,又恨得痒痒,心想不如直接踹死算了。她刚抬起腿来,这狗熊忽然砰地一声坐了起来,两眼炯炯放光。
“很好。”她皮笑肉不笑地道,“至少我俩在这一点上还能达成共识。”
“蜂蜜!”他大喊。
他家紫老大却出人意料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又来?”龙紫轩上去就是一个耳光——居然没打中,被阿玖完美地闪避了。
是遵从本能飞速逃跑,还是尽忠职守地留下来,以免自家老大一时激动将对方揍个半死?鱿鱼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挣扎。
“这次不会再失控了!我保证!”他捂着脸道,“这真的是玄蜂蜜的味道,我记得真真的,徐若虚必定在这岛上!”
“老,老大……”
龙紫轩无语地指着他身后。阿零早已经降落在更高处,那里的山岩极为奇特,有数道从中间裂开的痕迹,露出的内层是鲜红的,似乎还曾经渗出过血液。
短暂的静默。
就跟活物身上的伤口一样。
“小生,小生也不想娶!”阿玖让她拽得昏头转向,还在嘴硬,“小生喜欢的是人类女子!行动如弱柳扶风,一颦一笑都惹人心怜——哪儿象你这样成天就知道喊打喊杀,一点儿女人味儿都没有!”
只不过这伤口眼下已经被涂上了厚厚的一层蜂蜜。
“就凭他?”紫老大一抖手上的锁链,阿玖让她甩出去好远,又给拽了回来。“看起来年轻,却迂腐得跟个八十岁老头似的,满脑子都是规矩。我龙紫轩就是嫁只锤头鲨也不会嫁给这种人!”
正是徐若虚曾经怀抱过的罐子中盛装着的玄蜂蜜。
“相,相夫教子……”鱿鱼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老大,老大这不是我说的,要断了要断了!”
“难不曾……这岛屿本身是活物?”龙紫轩问。
“你,说,什,么?”
“不是活物,那只饕餮为何会养它在这海里?”阿玖打了个寒噤:“你根本不晓得,她什么都吃啊,一座小岛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
她一把抓住了鱿鱼海盗的胳膊,手底下咯嘣一声。
“这么说,徐小公子来过这里,然后将蜂蜜涂在了这岛的伤口上。”龙紫轩猜测道:“蜂蜜又称百花膏,可消毒生肌。这徐小公子,倒是有一副好心肠。”
和往常一样,钱塘君表达了对她从事海盗这门刺激又好玩的职业的强烈反对,和他不能擅离职守,不能亲自前来管教她的诸多遗憾。紫老大抖着腿儿,不耐烦地听着,没想到却听到了一句:“此子出身高贵,乃大禹后人,你二人自幼定亲,如今年岁皆长,你也该收束心思,安心相夫教子——”
“他一直都是这样。”阿零忽然开了口:“连对我也是……只可惜,好心未必便有好报!”
什么印鉴,以她爹的风格,肯定是随手找了枚铜钱就在信封上胡乱盖了个章!紫老大气鼓鼓地想着,这边又听得鱿鱼海盗展开信纸,用她爹的口吻念道:“紫轩吾女:数月不见,甚是想念……”
他忽然一拳击打在那伤口上!
“让你念你就念!”
整座岛屿都颤抖起来,犹如遭遇了地震一般。紧接着,从岛屿的两端竟然飞出了无数的飞鳐,朝他们围拢了过来。
鱿鱼海盗抖抖索索地捧着信,激动得脸更红了。
阿玖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虽然在话本上读到过,但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身有双翼,且能飞翔的鱼。它们大部分都通体透明,能看清楚体内的骨骼,有一些,腹部还含着血红的一团。
“可这上面是,这是钱塘君的印鉴……”
“飞鳐,状如鲤,有翼能飞,嗜,嗜人血……”
“念。”
他回想着曾经读到过关于飞鳐的记录,终于意识到阿零为何如此生气。
紫老大朝信封瞄了一眼,哼了一声,扭身找了张凳子坐了,还装摸做样地理了理头发。
“他救了你们的母鱼,你们却恩将仇报!”
“这是我们从这小子身上搜出来的。”
阿零已经释出了组成形体的大部分的玄蜂,蜂群与鱼群在空中交错,翅膀互相拍击,不时有透明身体的鳐鱼从空中坠落,在阿玖和龙紫轩脚下摔得鲜血淋漓。
之前负责截停商船的那只巨大的鱿鱼现在变回了人形,是个四肢细长的高个子海盗。他一边将发飙的紫老大往回拽着,一边将一封信举到她眼前。
“我早说过他是杀人的蜂!”阿玖喊。
“老大,老大,你冷静一下!”
“不,”龙紫轩指着掉落在他们脚边的飞鳐:它吐出了腹内的人血,扑棱了一阵,接着重新飞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紫老大将那桌子一掀:“信不信老子直接踹死你!”
就算愤怒,痛楚,心急如焚,那只蜂并没有下真正的杀手。
“你看看你坐着的样子,两腿分得这么开,哪里有半点女孩子样儿?”
“他现在是,学会酿蜜的蜂了呢。”
紫老大的脸越来越黑。
八
都怪家里的老头子多事!才给她惹了这天大的麻烦!紫老大越想心里越憋屈,偏偏桌子底下的阿玖嘴里也不闲着,一直就没停下过唠叨,象是打定了主意要劝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打家劫舍,本来便是强人行径,要遭天谴的,更何况,你一个花骨朵似的姑娘家,不在闺中绣花,反而成天这样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包围着他们的飞鳐很快退却了,紧接着,就象是为了表示歉意一般,岛屿的背上出现了第三道木门。
到目前为止,她已经试过了刀劈斧砍,水浸火烧,全都无效。
他们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却陷入了虚空当中。
那副精钢制成的锁链被铺在桌面上,紫老大咬牙切齿地按着个生了副龙虾相貌的海盗,用他的钳子使劲铰着锁链。刺耳的摩擦声中火星四溅,可精钢锁链丝毫未损,反倒看起来更加闪亮了。
阿玖这次完全无法理解朱成碧的思路了:如果说之前的雪山是为了养白羽的肥鸟,海洋是为了养会流血的岛屿,那这古怪的空间又是为了什么?
阿玖被捆得像个粽子一样,塞在桌子底下。
他们就好像是果冻中的小虫,缓慢地旋转着身体,无论朝哪个方向看去都是雾气朦胧的一片。远处影影约约,像是悬着块石头,却看不分明。
一
“徐若虚!”阿零喊了起来。
“死狗熊!”紫老大一边拽着那锁链一边恶狠狠地喊:“竟然是你!!”
出人意料的是,混沌之中也传来微弱的回应。
“别乱晃了!”他喊着:“这恐怕是姻缘锁,甩不掉的!”
“你们别过来!”
对方瞪目结舌,下意识地将手臂一阵乱甩,阿玖立刻被带了出去,晃得七荤八素。
三人顿时精神大振,手脚并用地朝声音所在的方位努力“游”了起来。
阿玖正待发作,便听得嗡地一声。他的手腕上平白无故地生出了几道花纹,起初还只是墨水般的痕迹,到后来却形成了一副精钢打造的,实打实的锁链,另一头严丝合缝地系在那紫老大的手腕上。
“咱们到底有没有靠近?”
“你——”
龙紫轩耐心不足,最先提出疑问。
紫老大却捡起了他掉落的折扇,心情颇佳地靠了过来,用折扇的一头抬了抬他的下巴。“宝贝没有的话,劫个美人也是一样。”她吊儿郎当地说,“我看这位公子生得不错,不如今日就劫了你?”
他们努力了半天,可那块石头似乎还是悬在远处,并不曾有接近的迹象。
“原来紫老大就是你?你搞错了吧?这船上哪儿有什么宝贝?”阿玖质问。
“啊啊啊,太烦人了!”龙紫轩一抖胳膊,双臂之上燃起了龙焰,发泄似的朝雾气当中击打了一下。
最后那个字拖成了长音,直到他被甩了出去,化成一颗流星坠落入海之后,还隐约在空中回荡。
说来奇怪,那雾气象是害怕似的,躲开了。
“我错了,老大!”大汉就快要哭出来了:“别扔——”
“你等等,我总觉得这雾气哪里不对。”阿玖试图阻止。
“不是说过不要乱砍?弄坏了老子要劫的宝贝怎么办?”
但龙紫轩哪里肯听?她索性连出几拳,将拦在他们面前的雾气轰了个干干净净。
他这边还在错乱,那边紫衫女子已经将梭子蟹大汉单手拎了起来。
趴在那块石头上的人,果然是徐若虚!他怀里还抱着那只小罐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失血的缘故,面色苍白。
等等,活生生的牡蛎?
“你们千万别过来!这雾气里有……阿零!”
在他眼前,将那梭子蟹大汉的整张脸都踩进了甲板里的,是个他生平见过的最好看的年轻女子。她着紫衫,佩青玉,梳得高高的马尾上装饰着四五只牡蛎,个个都含着珍珠。珠光映着她一对娇俏凤眼,端的是威风无比。
徐若虚一现出身形来,阿零便朝他飞了过去。此刻却犹如触电一般,折返了回来。龙紫轩“游”过去查看,发现蓝眼少年的一整只胳膊都消失了。
阿玖手上的折扇一下子掉了。
那雾气当中,似乎有无形之物,在来回巡游。
眨眼间只听得咔嚓一声,阿玖脚下的甲板碎裂成了两半。他眼前一花,那把大刀便横着飞了出去。
所有接近之物,都被啃噬掉了。
刀风迎面而来,吹得阿玖鬓发散乱。他咬着牙关,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折扇。
更糟糕的是,徐若虚所在的那块岩石,也正在一点一点被啃噬掉。很快他就要没有立足之地了。
倒是站在前面的一个脸盘生得犹如梭子蟹一般的大汉朝他点了点头,二话不说,便将手中的九环大刀朝他劈了下来!
偏偏他还在絮絮叨叨地道歉:
他自觉豪气冲天,可惜满甲板趴着躺着的人,没有一个起来回应的。
“对不起,阿零!你们可千万别再靠近了……它也想要你酿成的蜜,我不肯给,它就把我困在这里。”
他脑子里各种念头来去,却尽都是些不畏强权、舍生取义的话本故事,竟凭空生出了一股子蛮勇,指着那群海盗们便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有尔等鼠辈恃强凌弱,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今日若再要劫这艘船,便,便要从小爷的身上过!”
“它?”阿玖一头雾水。是那雾气中的无形之物吗?
只剩下他一个,跟海盗们对峙。
“那就给它好了。”阿零一个字一个字地蹦着。
他身边的船主婆婆捂着胸口,叫了一声:“啊,我死了。”便干脆利落地倒了下去。
就算迟钝如阿玖,也能听得出来,这只蜂现在非常生气,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
但是海盗们手中明晃晃的大刀,却是真的。
可对面那小书呆子居然拒绝了。
他自觉失言,咳嗽了几声。所幸并没人注意——那漆黑的大船已经靠了过来,船上的海盗们一个接一个踩着那只火红的鱿鱼,连声呼喝着,跳上了商船。在阿玖看来,这些海盗长得颇为奇形怪状,总是在某些地方会残留着触手或者鳞片的痕迹,指不定是什么精怪所变。
“那怎么能行?你这么辛苦才酿出来的,说要献给重要的人,我又拿去给了飞鳐岛,现在就只剩这么一点……对不起。”
“这船上有珍宝和美人??”阿玖一头问号:“不可能啊,这些天来我只翻到了厨房里的豆包……”
他一脸懊悔,却很快振作起来,将那只罐子朝他们举了起来。
“这紫老大是近来东海上出了名的海盗头子,每过十艘船便要劫上一艘。不过她向来只劫珍宝和美人,并不轻易杀人的。”船主婆婆絮絮叨叨地解释:“等她玩儿得高兴了,自然会放了我们。”
“不过我守住了最后这一点,幸好你来了,来把它带走吧……”
“呃——实不相瞒,小生这是生平第一次出门——”
然后阿零就炸了。
“年轻人,你可是第一次出海?”老婆婆问。
这个“炸”是字面上的意思:阿零的人形彻底消散了,无数只玄蜂充斥在雾气当中。它们朝徐若虚所在之处蜂拥而去,每前进一寸,便有大块的蜂团凭空消失,被雾气中的无形之物所啃噬。
“等等!”他一把扶住了也要倒下去的船主婆婆:“你们这是做什么?”
但剩余的蜂团义无反顾,毫不迟疑,终于艰难地到达徐若虚身前。
阿玖身边刚才爬起来不多时的人们立刻又倒了下去。
重新出现的蓝眼少年,已经只剩下上半截身躯,和一条手臂。他用这仅剩的手臂,给了对方一个轻轻的拥抱。
“果然。”她果断地将那琉璃镜咔嚓一收,放声喊道:“各位,开始装死吧!”
“徐若虚。”阿零的语气却异常严厉,“你永远都分不清,轻重缓急。”
这么大的动静,商船的船主也出来了,是位满头银丝的老婆婆。她挤到阿玖身边,从怀里掏出副圆筒形的琉璃镜来望了一阵。
接着他抓了徐若虚护在怀里的罐子,朝空中一扔。
那船比商船整整大上一倍,通体漆黑,一点一点地朝商船逼了过来。
“阿玖,交给你了!”
阿玖也朝海里望去:原来刚才大家如此惊讶,是因为瞧见了海里凭空冒出来的一面旗。那旗上半点海水都没有,正迎风招展,上面只有一个潇洒至极的紫字。就在他张望的这点儿功夫里,那旗帜还在越升越高,连带着下方的一整条大船都升出了海面。
“咿咿,为什么是我?不怕我偷吃——”
“是紫老大!”有人指着海里喊。
龙紫轩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阿玖便飞了出去。那罐子正好撞在他圆滚滚的毛肚皮上,叫他伸了胳膊一把搂住。四周雾气也围拢了过来,就在这危机关头,龙紫轩燃起了手臂上的龙焰,沿着姻缘锁烧了过去。
他指着随后升起来的火红的鱿鱼头喊道。后者气愤地喷出了一股海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他一脸。
“说真的,若不是亲眼所见,小生也不会相信玄蜂真的能酿蜜。”
“好,好大的鱿鱼!”
“你啊,没见识过的事多了。”龙紫轩耸肩。
刚客气了一半,耳畔只听得轰隆一声,就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自他身后撞上了船身。整艘船立刻失去了平衡,晃动起来。阿玖站立不稳,朝前扑倒,跟众人一起结结实实地摔在了甲板上。他尚未爬起,便有若干条柔软触手自船沿攀了上来,根根都有房梁粗细,布满碗口大小的吸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