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计从抽屉当中取来了纸笔,这纸笔是平日里用来零时记账用的,笔头像秃子似的,只剩稀疏的几根毛发,纸张也是皱皱巴巴。
柳青将纸铺开,平展于破木桌上,在一块近乎干涩的破砚台之中蘸了蘸,提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圆圈,圆圈的外面又密密麻麻地点了一圈黑点,然后在黑点的外面又画了一个圆圈。
众人看着这幅奇怪的图画,无不大眼瞪小眼,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不知柳青所画是为何物。
王铁匠拿起那张纸端详了半天,说道:“这位公子,你画的是何物,好生奇怪,我怎么从未见过。”
柳青呵呵笑道:“这只是一张草图,简单勾画而已。王掌柜打铁技术娴熟,我只需稍加详解,王掌柜定能触类旁通。王掌柜请看,外面的这个圆圈代表一个铁环,铁环的内侧各有两道向下的凸槽,两个圆圈中间的圆点表示数个大小相同的铁珠。里面的这个圆圈表示另一个个头稍小的圆环,圆环的外侧各有两道向上凸起的槽。这样,大小铁环相套,中间是数个大小相同紧密相连的铁珠,外面的圆环可以固定在木车轮上,里面的这个圆环可以固定在车轴之上,然后往两个铁环中间的铁珠之上注油,如此来,车子行进之时,车轴之上的铁环不动,而是两个铁环之间的铁珠滚动带动外面的铁环滚动,进而带着整个车轮往前走。车轮行进时,由木车轮同车轴之间的硬磨变为注油之后铁珠与铁环之间的磨擦,铁器怎么也要比木头耐磨得多吧,何况,铁珠与铁环之间又注了油,如此一来,车轮上如果能加上这个铁轴,小木车纵然推上数年,估计都不会再出现车轮卡死的事。
听了柳青的叙说,王铁匠不禁恍然大悟,连连拍手称妙:“妙啊,太妙了,可叹我做铁匠十几年,怎么就想不出这个法子。难道,公子的祖上也是铁匠。这轴承是祖传下来的技艺。”
柳青呵呵笑道:“我的祖上并非铁匠,只不过这种东西我曾亲眼见过,所以便记了下来,这东西名叫轴承,虽看似简单,可制作起来极为复杂,对手艺要求极高,大小两个圆环要大小对称,中间的铁珠也要一样大,这样,轴承转起来才不会磨损不均甚至脱落。
王铁匠那一手精妙的打铁手艺引得柳青突发其想,将后世司空见惯的轴承画了出来。轴承若在后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而且随处可见的机械零件。可那是工业化而且信息化的时代,钢铁工业发达,制作轴承是极为简单的事情。但在眼下这个时代,钢铁尚未出现,只有简单的手工作坊式的打铁工艺,要制作出后世的轴承,其难度可想而知。
王铁匠拿着那张图细看了一番,然后说道:“这个物件,哦不,你所画的这个轴承的确构思精妙,估计自盘古开天以来,世上还没有一个能工巧匠能想象得出来。轴承要想打制出来,不费一番苦心恐怕不行。公子能否将此图送我,让我试着也打制几副轴承。”
柳青看着自己画的那副如小鸡吃米图般简陋的轴承图,被对方如获至宝似的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好似拿着一张藏宝图似的,生怕有半点损坏。心中不禁好笑,心道:王铁匠拿着轴系图,这是想要挑战不可能啊。
柳青嘿然一笑,说道:“可以,可以。不过,这副图画得粗糙了些,王掌柜如果想要一副好的,我可以细细画来。”
王铁匠说道:“不用了,有这副图做引子,我们就知道怎么做了。我和几个徒弟多费几日功夫,估计能做出来。这样吧,五天,估计五天应该差不多,五天以后,公子你再过来,看看我做的轴承和你所画的所见的是否一样。我和公子初次见面,公子便将制作轴承的法子告诉了我,可我一个打铁的,店铺之中除了一些不值钱的铁器外,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好回赠你的。这样吧,我这就为你们修车,且分文不取,如何。只是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柳青拱手一揖,说道:“在下姓柳,单名一个青字。敢问王掌柜台甫?”
王铁匠呵呵笑道:“我家世代打铁为生,操得是贱业,哪里敢称什么台甫。柳公子太客气了。在下姓王单名一个寅字。”
两日后,苏州府衙门后院知府大人的书房之中,连夜从汴京赶回来的苏州知府赵庭之满脸阴云,怒气冲冲地拍着书案,质问端坐于案前的苏州府通判李守珪道:“李大人,苏州府的瘟疫都闹得这么厉害了,你为何不派人告知本府。本官还是从回京交差的造作局供奉官童大人那里得知的,我一路风尘仆仆地从北面赶回之时,所经村镇无不披麻戴孝,已经开始死人了。李大人,出了这么大的事,身为一州通判,你知情不报,居心何在?还有你们,身为苏州府的公差,竟对瘟疫的事置若罔闻,该当何罪?”
赵庭之严厉的质问,吓得同时侍立书房之中的苏州府衙的主薄、押司、都头还有众多衙役官差各个儿胆战心惊,大气儿都不敢出。
不过,赵知府的质问,对于久经宦海的李守珪来说就如泼妇骂街,婴儿啼哭一般习以为常,无论对方的言语如何地重,李守珪始终是一副安如泰山的样子。
李守珪趁着赵庭之语歇之时,抬眼望着赵庭之,理直气壮地说道:“赵大人,你的话言重了吧。问我等安得什么心?我们安得是经世济民之心。自古瘟疫四起之时,哪儿有不死人的。自打瘟疫起时,我等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哪日不是没日没夜的忙,若非我等及时封城,严禁外人进城,各个村镇也是各自为营,严禁生人进村,而且城中的街道每日洒扫,街头巷尾铺洒石灰,控住了疫情,否则的话,死的人会更多。至于为什么不告诉你,那是我们在为君父分忧。官家急召你回汴京,必有大事、急事、要事相商,凡我们能自己处理的事,不必件件禀明圣上,官家日理万机,宵旰劳顿,我们做臣子的要体谅圣心,主动为君父分忧。瘟疫起时,全府衙上下的人一日也没闲过,可赵大人一回府就一通训斥,岂不伤了大家的心。”
赵庭之双目微眯,望着眼前的这位似老学究一般摇头晃脑侃侃而谈的官油子,恨不得一个窝心脚将他踢翻在地。口口声声说为君父分忧,分明是想将局面拖得不可收拾之时,让自己回来收拾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