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十八(2 / 2)红薯地首页

大家七手八脚,慌忙把兰芝抬到屋里,天贵声泪俱下,一干人衬得矮下去三分,入地无缝,唯唯诺诺,说:“看这,看这。”

人都死了,大家也不忍心再去埋怨天贵。恁高个水缸,你咋就让兰芝去捞啥鱼!看着天贵悲伤的样儿,纷纷解劝,安慰他别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要是哭坏了身子,值得多。出了事得自解自劝,也是她命中该有一劫。贾老田说:“天贵,别哭了。你表哥那里,我去说。”

神牛坑死人是极讲究排场的,殷实人家,都要陈尸三天,请上两班响器,吹吹打打,热热闹闹,打发死去的人上路,以表达活着人的哀思,叫喜丧。不该死的兰芝死了,天贵又是村里的一把手,为亡妻披麻戴孝,当然令人感动,管事的人传出话来,陈尸七天,大祭。

来吊孝的人很多,县上的,公社的,还有外大队的。亲戚族人坐底客熙熙攘攘,院子里,水泄不通。灵棚前摆满了花圈、哀枝、招魂幡,还有金童玉女,纸马小鬼,气派极了,比兰芝活在世上还要风光。

大门外是请来的三班响器,对着吹。这一班刚吹起《声声慢》,那边就响起《声声怨》,紧跟着是一曲《飞雪漫天》,曲调凄厉,听着叫人身上直出鸡皮疙瘩。

这一班刚转成《落叶纷纷》;

那边就响起《一枝红杏》;

紧接着又是一曲《百鸟朝凤》……

三班响器势均力敌,不分上下。对急了,这边玩起魔术;那边漱起獠牙;那一班就跳起大梁……相互拼杀,卖力争宠,争得难分难解,火光冲天。只可惜神牛坑的人都忙着磨红薯,没人来看,只围了几个小孩,场面萧条。

没有观众,终究激不起响器们更高的热情,一阵急风骤雨过去,便打了个默契,三班儿轮换着吹,也甭出那瞎球力了。

于是,响器班里雨过天晴,这一班一曲《三哭殿》刚尽;那一班就接上《刘备哭灵》;下一班准备着《李天宝吊孝》……

出殡那天,拉起里把长的送葬队伍。前面是唢呐呜咽着开道,后面跟着花圈、哀枝、招魂幡和纸扎组成的五色长龙,接下来是天贵的家人,一身白孝,簇拥着兰芝黑明发亮的灵柩,八人抬起,一路上撒满了纸钱冥币,随风起舞。送葬的人们随在最后,亦步亦趋,议论纷纷,都为兰芝的死感到惋惜。一时间,招魂幡哗哗作响,鞭炮声阵阵炸亮,天昏昏,地灰灰,乌鸦儿呱呱乱叫,神牛坑淹没在哀乐之中。

兰芝来的利利亮亮,去的干干净净,没有哭也没有笑,无大喜亦无大悲,如匆匆过客。

神牛坑人漠不关心,把红薯看得主贵,任凭兰芝来去匆匆。七叔迷糊着眼,注视着村子里的风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