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列车即将到达青山城站,请需要下车的旅客……”
列车的广播将庄祁梦从睡梦中吵醒,他从口袋中取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随后起身,去拿行李架上的背包。
邻座的乘客余光瞥见了起身的庄祁梦,便站了起来,让出过道的位置,好方便庄祁梦收拾行李。
“谢谢……”
乘客戴着耳机,并没有听清庄祁梦的话。
庄祁梦刚迈出一步,眼前便出现了一闪而逝的幻影,身子一软,险些跌倒。
邻座的乘客察觉到了他踉跄的步伐,及时伸手扶住,随后抬头看向庄祁梦:“兄弟,走路小心点……”
但他看到庄祁梦那疲惫不堪的面容,布满血丝,空洞无神的双眸时,剩下一半的话便不自觉地咽了下去。他看到的仿佛不是一个本该充满活力的年轻人,而是一个受尽折磨的行尸走肉。
庄祁梦的眼球缓慢地在眼眶中移动,注视着邻座,脸上的肌肉想要挤出一丝友善的微笑,但努力了几次,始终无法做到。
“抱歉……我没事……”
随后他拍了拍邻座的肩膀,背上背包,拉上行李箱,走向了车厢连接处等候下车。
他站在车门前,透过那车窗的反光注意到了自己憔悴的面容。
皮囊本身不算差,但身体跟健康一点都不占边,耷拉的眼皮,松弛干枯的皮肤,这般面相,他自己也只在病房中见过,那是被病魔折磨至生命最后一刻之人的脸。
背包的重量压在肩膀上仿佛千钧之重,枯木一般僵硬脆弱的脊骨咔咔作响,仿佛下一秒就会折断。
他的身体状况正在迅速地恢复,皮肤肉眼可见地变得紧致,肩膀上的压力逐渐减轻,双手也不再颤抖,恢复了平稳。当列车到站,车门打开时,他便如一个正常的20岁青年那般,年轻有活力。
只不过,那双漆黑的眼睛,依旧空洞无神。
他的姐姐庄星语,因为不知名原因身受重伤,据医生所说,能保住性命便是奇迹。
姐姐在手术结束后短暂清醒过一段时间,便要求转院,回到了故乡青山城,直到这时,庄祁梦才收到了消息,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今天是姐姐的生日。
庄祁梦看了看阴沉得仿佛随时都要落雨的天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时隔两年未见,便是要面对这般境况。
早年被父母抛弃,被姐姐拉扯长大,如今姐姐不省人事,他一下子便无比迷茫,慌张。至于悲伤,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毕竟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无异于天塌下来,不亲眼看见,只会觉得是一场梦,一个恶劣的玩笑,但绝不会是现实。
叫了计程车,司机面带着笑容,似乎是很热情很健谈的人,但一看到庄祁梦的表情,便收敛了笑意,也没有尝试攀谈,只是在询问了目的地后便沉默着开车。
阴郁的天空,挤压着厚重的雨水,迟迟没有落下,早晚要决堤。
来到医院,庄祁梦乘坐电梯上了楼,随后寻找姐姐所在的病房。
病房门口挂的牌子上写着姐姐的名字,他推开了门,脚步虚浮地走了进去,而后见到了病床上那个全身裹满绷带,光头的青年女子。她眼睛紧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安静得就像一具雕塑,只有胸口伴随着呼吸轻微地起伏。
庄祁梦站在病床前,张开嘴巴,想要呼唤自己的姐姐,但尝试了许多次,终究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探视只有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很快,快到他的思维没有任何的变化,就这样又一次来到了医院楼下。
天空愈发阴沉了,雨水依旧没有落下。
他站在那呆呆地望了很久的天空,总觉得这时候应该下雨的,甚至有些抱怨,为什么不下雨?他胸闷得无法呼吸。
最终,他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从小都在接受,从来没有过选择。
他接受了父母的抛弃,接受了姐姐为了支撑起这个家庭外出,接受了独自一人的成长,接受了姐姐单方面的保护,接受了自己在学习上的天赋平平,姐姐变成植物人这件事,或许也是能接受的,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
又叫了一辆计程车回家,依旧是那个司机,他似乎放心不下状态不佳的庄祁梦,一直在医院周围绕圈子。